进了房间,五个人依次落座。
孙李氏理好散乱的鬓发擦去脸上泪痕,按下心头千回百转的情绪,红肿着眼睛道:“大概半个多月前吧,家夫同平日一样外出约谈生意,傍晚的时候托了人传口讯来家,说是要应酬就不回来吃饭了。这事经常有,所以民妇便没放在心上。”
“只是民妇体弱,家里又只有芸儿一个独女,因此家夫从不会夜不归宿。可那一天他却一整晚都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下午民妇才收到了家夫过世的消息……”
“民妇一接到消息就赶去认尸,却只见到了家夫的骨灰。南丰律法民妇并不清楚,但民妇是秀才之女,好歹还识得几个字明白些事理。这种擅毁有主之尸的行为绝对是反常的,怎奈民妇病体支离、无权无势,葬了我夫骨灰后拖到今日才击鼓鸣冤,还请大人为未亡人做主!”
孙李氏越说越激动,言罢便泪如雨下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坐在她身边的孙芸急忙起身站到她身后为她抚背理气,动作极为娴熟,显然是做惯了的。
“孙夫人,你冷静些,常言道节哀顺变,你的女儿还需要你照顾。”云远歌说得极认真,“凡事有因才有果,你再仔细想想你丈夫去世前可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他可有什么异常表现?只要是你觉得奇怪的,不拘大小都可以说一说。”
孙李氏看了一眼惶恐焦急的女儿,艰难的喘息了好一会方才控制住了崩溃的情绪。她仔细回想着数日来发生的诸般事情,不确定的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夫有一好友名叫黄朴,他是个无家无室的秀才,一直以来都在蔡同知手下做幕僚。谁料两个多月前他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被抓进了大牢,没几天就被宣告畏罪自杀身亡。”
“黄朴死前,我夫曾去探看过他,回来后便长吁短叹了好几天。说黄朴此次大劫难逃,这事儿他帮不了也不能帮,而且还要躲得越远越好。”
关山河发出一声嗤笑,云远歌立刻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心里却是一松--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抓到线头了!
韩幼安、云远歌又细细盘问了几个问题,问完后云远歌很不客气的吩咐道:“关统领,还要烦你把孙夫人母女送回家好生安置一下,之后就自回驿馆吧。”关山河有令必行,当下便带着孙李氏和孙芸离开了府衙。
云远歌遣人去请钟离凯过来,晾了这位师兄这么多日,眼下也是时候见见他请他帮点小忙了。
见到衙役来请,钟离凯已心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甚至已经做好了背黑锅的准备。他堂堂一介知府竟被手底下的人架空到这等地步,连发生在自己地盘上的事都不知道,就算真挨了罚,哪怕丢了这个官也无所谓了。
故而一进了屋,钟离凯便低着头立在堂中,默不作声的等待云远歌发落。
“今日之事,不知钟离大人有何感想?”
“是下官管束下属不力,下官无话可说,请大人责罚。”
“你当然该罚!”云远歌闻言霍然起身,脸上的平静不再,只余下满满的痛心疾首,“第一错,你错不该识人不明,让那些衙差欺压百姓;第二错,你错不该替人顶罪,叫那奸佞小人猖狂无忌;第三错,你错不该心灰意冷主动求罚,这分明是小视本官!”
“我年纪轻眼还没瞎,还能分辨出忠奸来,师兄如此作为,不仅让我寒心,恐怕更会让先生寒心!”
钟离凯吃惊的抬起头来看着云远歌,白净面皮涨得通红。
枉他活了三十六年,心胸气度竟然比不上只跟了父亲两年的师弟,当初他初为官时的锐气和志向都跑到哪儿去了?!
钟离凯羞惭不已,张合着嘴巴讷讷不能言。
云远歌叹息一声走到钟离凯面前,“求罚的话师兄以后休要再提,我相信师兄的路绝不会止于当下。但你的错也是实实在在的,现在我再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师兄可愿?”
钟离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连连点头。云远歌整肃了脸色,“这次下江南是皇上亲定的,江南的重中之重莫过于漕、盐两运,所以我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从这里下手。”
“来前我曾做过简单调查,那个蔡平是京中某些人埋在江南的重要钉子。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抓住他就必能清查出一帮官员来。师兄既在扬州当了那么多年的知府,想来对这里的形势深有了解。我想请你好好暗中调查一下与蔡平有来往的官员,把所有可能与他狼狈为奸的人列出一份名单给我。此案了结后,我必不叫一个贪官逃脱了法网!”
云远歌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钟离凯听得眼眶发热,对这个年轻的师弟由衷地生出了敬佩之意,很是高兴的应下了任务。
将一切要求交代完毕后,云远歌送钟离凯离开,韩幼安却突然喊住了他,“钟离大人,这种时候你还是脸色难看些的好。”
钟离凯怔了怔,随即醒悟了过来,当即拱手道:“多谢韩先生提点。”
云远歌也明白了韩幼安话中深意,颇有些讪讪的说道:“嘲风兄果然心细如尘。”
这厢钟离凯刚走,那厢蔡平就收到了消息。
一个面貌无奇的仆役低头弯腰,恭敬地禀报道:“小的不敢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云大人似乎痛骂了钟离大人一顿,钟离大人出来时脸色异常难看。”
蔡平咧咧嘴,这些年钟离凯一直压在他头上,让他办起事来都束手束脚的。他曾不止一次试图扳倒他,但钟离凯为人谨慎没有把柄可抓,又有人庇护于他,故而蔡平始终没能把钟离凯这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从头顶上掀开。
尤其是这几年,两人愈发斗成水火之势,俨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也使得蔡平想要趁机踩死钟离凯的心意愈发坚定了。
而钟离凯也是如此,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这个老对头。一想到这条泥鳅可能落到的悲惨结局,钟离凯的内心就在骚动。以至于回到家后,他一直强自下压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而且越翘越厉害。
夫人丁氏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奇道:“老爷今天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钟离凯朗笑出声,眉心难消的川字纹也消了下去。他揽了夫人入怀,喜道:“为夫怎么能不高兴?那条蔡泥鳅蹦跶不了多久喽!”
初时,他见云远歌排场、下马威都摆的极足,还以为云远歌平步青云后心浮气躁、孤傲骄矜,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障眼法,好戏正要开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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