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众人早已疲惫不堪。云远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周公入梦,周公却迟迟不来赴约。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云远歌认命的睁开眼睛,低叹着裹上披风出了门。
庭院里蝉鸣蛙噪,如水月华倾泻了一地。云远歌拾阶而坐,仰起头呆呆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在想什么呢?”轻缓如风的温和语声打破了寂静,韩幼安踩着一地银白月光翩然而至,风华无双。
云远歌有点愣怔,半晌后方道:“走了困劲儿,一时间睡不着所以出来转转,你呢?”深更半夜的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吗?
韩幼安在云远歌身边坐下,将特意带来的小暖炉递给了她,淡淡道:“你睡不着是因为孙家母女吧,觉得她们的死跟你有关系?”
云远歌低下头,心脏却在一瞬间收紧并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她太相信那八个侍卫,如果不是她太低估了蔡平的狠毒,孙家母女也不会死的如此凄惨,这次是她错了!是她错了!
对于云远歌的异样,韩幼安似乎毫无所觉,他仍然自顾自的说个不停,言语间用词越来越犀利。
“甚至--你后悔不该对孙家母女隐瞒孙旭枉死的真相,让她们至死都无法瞑目!”
“你后悔不该把她们扯进这桩案子里,让她们不幸惨死火场!”
“你后悔不该左右顾忌叫那蔡平猖獗得意,恨不能将他立斩于刀下!”
这一句句的后悔,一声声的不该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戳进云远歌的心窝子里,扎得她鲜血淋漓,痛不可当。她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韩幼安,握着暖炉的指节因隐忍而发白,就在她濒临爆发的时候,韩幼安却骤然收声但笑不语,只静静凝睇着云远歌变幻不定的脸色。
时光悄然流逝,云远歌眼睛一眨,眼角滚落一串泪珠。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苦苦的。
“师傅说过做官的人心要狠,可一个心狠的人如何胸怀天下、仁政爱民?现在,我懂了……”
这份狠心给的不是百姓,是自己,他们必须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而她付出的正是孙家母女的性命,也是随之而来的一世良心的谴责。
韩幼安抚慰般拍了拍她乌黑的发顶,温声道:“你已经尽力了,所以无须自责,即使你没有找上孙家母女,她们也活不了多久,蔡平一定会斩草除根的。凡事都是有得有失,这样的情况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她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为她们抓住真正的罪魁祸首,以慰亡灵。”
云远歌无声颔首,冰凉的心渐渐被怀中的暖炉熨热。韩幼安起身对她伸出了手,铁灰色的眼眸灿亮如星,里面流淌着淡淡的关切之意,“今晚风凉,不宜久坐,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搭上那只温暖修长的手,云远歌顺势起身与韩幼安道别。直至目送着她的身影没入门后,韩幼安方才转身离开。他笑容清浅,眼眸透亮,今晚这一趟他没有白走,烂掉的疮就该趁早割掉,多余的怜悯也是一样,这点他深有体会。
重新躺回床上,云远歌静静阖上了眼睛,心里却是一阵翻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不是爱,也不是恨,更不是其他任何感情,而是另一条鲜活的生命。今天她的背上已经负起了孙家母女的两条性命,以后也许还会有更多……
而同样不安的还有关山河,他护送着众人回了驿馆之后就又折去了火场,彼时天还没有大亮,火势仍然凶猛,他不仅指挥着侍卫们奋力灭火,自己也参与了进去。大火被扑灭后他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率领众侍卫挨家挨户的盘查询问,只盼着能多找到点线索。可直到把一条街都翻遍了,他也没能发现任何疑点或嫌犯,就连守城的士兵和巡逻的更夫也没有上报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毕竟大火发生在深夜,那时百姓们都已经入眠,无人注意到什么也很正常。至于变成一片废墟的孙家宅院就更不用有所指望了,大火已经烧掉了一切痕迹,现场也被救火的人们破坏的一塌糊涂。而那八个保护孙家的侍卫最是让关山河恨得牙痒,亏得他们还算是高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人敲了闷棍,什么线索都不能提供!
事到如今,一切都还得着落在仵作身上,但愿他们能从孙家母女的尸首里找到些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