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石城的视线又被门板挡住,当他意识到有人要撞到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砰”地一声后,赵齐仁的脑门迅速红肿起包,鼻下流出两管鲜血。
石城扶着两扇乌木大门愣在当场,“赵大少爷?”这种情况该不该请罚?请吧,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不请吧,他脸上的情况目测过去好像真的有些不妥。
“赵少爷!”一同回来的孙姨也吓了一跳,偏偏刚刚一直忙这忙那,身上是一块手帕也没带着。
咳——小五闷咳一声勉强压下冲到喉咙的笑声,眼光赶紧转到灵柩上,罪过罪过!
六月撇头挑眉,有果必有因。
艳无双暗暗摇头,自己今天的表现应该完全超过他的预计了吧?所以,一向严格主张衣袖挽几折最合适开步哪条腿先行最合礼数的赵大少爷,在没有提前得到他母亲的提示时就完全不在状况了?
“哼!”赵齐仁捂着鼻子扭头看一眼艳无双,在没有得到猜想中的挽留以后,一甩袖子,快步而去。
石城盯着地上的鲜血点点,有些摸不清楚情况,他怎么走了,不是刚来吗?而且小姐怎么看起来不像往日见到他那般高兴?就算他被撞出了鼻血都没有心疼?
艳无双幽深的目光落在赵齐仁远去的身影上,后天腊八就是曾经定好的成亲之日了……
“阿布,帮忙装门板。”赵纪青扬声打破突然有些静默的局面。
“是,少爷。”
阿布挺挺瘦弱的身板,十二的年纪却有着不符年纪的力量,和石城一左一右很快就把新门装了上去。
孙姨取来新棉帘挂上,屋内顿时有了暖意。
棺前跪地烧纸的艳无双却仍旧一身冰霜。
“阿布,跪下。”赵纪青立到艳无双的旁边,神情难得正经,“阿布撞坏门板,惊了赵老夫人的在天之灵,是赵某管教不力,在此郑重向赵老夫人道歉。”
话落,九十度的鞠躬施下,诚心诚意。
阿布心甘叩头,“赵老夫人,阿布错了,阿布给您磕头赔罪。”
“是无双莽撞在先,倒让赵当家的赔不是,无双汗颜。”艳无双低低回应,刚刚被赵大少爷引起的过于激烈的情绪现在才稍稍恢复。也开始反省,无论她有多少苦楚或者不甘,她也不应该在祖母的灵前就如此不分轻重地开始反击。
要说错,一定是她先错了。
艳无双起身引领赵纪青走到椅凳上坐下,“赵当家,如果时间允许,还请一定要留下来吃个午饭再走才好,就当给无双一次表达歉意的机会。”
赵纪青玩弄着袖口上竹叶的纹路,“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艳当家的邀请了。”
艳无双顺着他的手势也把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的衣袍上,虽然刚才说过了送他,但她觉得还是有解释的必要,“赵当家,您身上的衣袍的确是为他人定制的,如果赵当家的觉得不妥,无双愿意再为赵当家亲手缝制另外一件新的,布料一定是月华缎,丝线只用离日丝,如何?”
赵纪青拈起腰带的尾端,注意到里侧已经绣上了一个“赵”字,“为赵大少爷定制的?”无双城的第一大富商将于后天腊八出嫁西城区的第一大家族赵大少爷的事情,无双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艳无双点头。
赵纪青眯了眯眼,“他试穿过了?”
“没有。”仅给他看过设计图纸,他也曾托招福传来提前一试的书信,但被她拒绝了。她那时想的是,给他一个惊喜,虽然没能买到月华缎做面料,可单就离日丝,这款衣袍就会脱俗。
赵纪青重新眉眼弯起,“那怎么能算是为他定制的?”他捋捋腰带,不拘自降,“赵某还说这‘赵’字是特意为赵某我,绣上的呢!”
阿布再次无语望天,以少爷的秉性,这东西挑上眼了根本就不可能再脱手。
艳无双的目光落在长长的腰带上,沉默以对。他不在乎,可她在乎!虽然她现在已经没有把这件衣服再送给那人的念头了,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想把衣服送给别人。亲手缝制那件衣服时的心情历历在目,那一针一线都是她幸福待嫁的承载。她的心情,她不想送出去。只是,这话要如何说?
孙姨对主子心思的猜测还是有一定的权威性的,扫过一眼后就明白小姐现在是舍不得了,虽然不知道是舍不得赵少爷,还是单纯的舍不得衣服。但只要是小姐不愿意的,她一定尽力为小姐挽回来。
孙姨陪笑着为赵纪青再斟一杯热茶,“赵当家,您看,这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可这件衣袍的确是为西城的赵大少爷专门定制的,您在衣厅事先不知情穿也就穿了,可现在您知道了,还希望您体谅一下。”
“哦?”赵纪青眼角一挑,颇有些不耐地问道,“你想赵某如何体谅?”
孙姨心里一突,但仍然力持镇定道,“成衣厅还有很多更好的衣袍,赵当家一定能挑到更合适的。”
“可是,赵某还就觉得这件还算入眼。”赵纪青猛地把茶碗放下,不冷不热地接着说道,“赵某懒,不想再去更换又如何?”
孙姨笑容不退,“赵当家是主子,当然不能让赵当家为了一件衣服就来回奔波。没关系,老奴不才,愿意先为赵当家的选出一批还算不错的,然后再拿到赵当家的面前供赵当家坐着精选,如何?”
“呵,不如何。”赵纪青嗤笑一声,邪魅的眸子索性闭起,“艳当家的如果反悔了可以直说,赵某也不是非要夺人所爱。”
艳无双顿时清醒,祖母曾经教导,为商,首重信誉。她在刚才的确已经同意赠送该衣,那么,无论现在她有多后悔也不能出尔反尔。
“孙姨,去安排一下午饭。”艳无双支开孙姨,才赔笑道,“让赵当家的见笑了,无双惭愧。”
赵纪青闭目不睁,“还请艳当家的明白,七七弄坏本少的衣服在先,艳当家准备以这件衣袍作赔在后,可不是赵某非要穿着这件衣服不下身。”
“是,是无双的错。”艳无双皮笑肉不笑,从十二岁初掌艳氏时就开始与他打交道,对于他的无理也能搅三分的恶劣品性自是知之其详。
曾经商会的钱老伯跟祖母聊天时给出的评语就是,一贴膏药,一贴粘上后能自己控制去留的膏药。如果他不想下来,除非你有自损八百的觉悟,否则还是不要愣往下扒比较好,因为十有八九会扒下一层皮来。
她也曾经不信邪,凭着自己生猛的过往愣是在百花楼的订单上与他杠上,结果只出布料的他居然拿走了三成的收益。这是惨痛的教训,她至今不敢忘。
她有时会想,幸亏他还有懒的特性,不会想涉足成衣界,或者其他什么领域,否则无双城第一大富商的名头岂会轮得到她来做?
“赵当家,喝茶喝茶。”
这贴膏药还是尽快送走为妙,这一次百花楼的订单她若想再次拿下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不是她惧敌,实在是因为她仅仅擅打硬仗,这种与膏药长期磨合作战的方式真真是不适合她!
艳无双如此想,艳府其他人也如此想,可是,有人不如此想!
午饭时间还未到来,门房又报,西城赵三小姐到!
艳无双顿时看向赵纪青,只见他眼睛瞬间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