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两下将艳无双的长发以备用的梳子固定住,然后退下。
艳无双看向赵纪青面前的碎玉,“小五,收回来吧。”
“无双?”赵齐仁不敢置信,无双这是什么意思?
“相公,是无双的错。”艳无双将包裹碎玉的丝帕打开,手指轻轻抚过摔坏的凤头,“是无双自己碰掉的,不能怪别人。”
而且是她有意碰掉的,怎么能怪别人?怪也应怪他不该在她的面前肆意与别的女子谈笑风生,没有一点为夫之心的意识。他敢忽视她,她自然可以忽视他送的东西。
只是……,艳无双看一眼碎簪,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上一世这簪子陪了自己有三年,这一世,不过一天。如果不是因为这簪子是赵齐仁送的,她其实非常喜欢这一款。不得不客观地说一句,对于她的品位,赵齐仁还是知之甚详的。
艳无双在心底轻叹一声,转身招呼六月,“六月,去看看刘小姐有没有伤着。”
六月听令上前帮忙。
“啊,清雅妹妹。”赵齐仁这才想起来刚刚那个被自己推摔的知府千金。
刘清雅的两个侍女和六月正忙着把她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衣裙里解救出来。
“齐仁哥哥……”刘清雅几乎泣不成声,她的新衣服摔破了,一定不漂亮了……唔唔,赵当家的一定很失望……唔唔,她好丢脸……
泪水漫过早晨才精心装饰过的小脸,小脸立刻变得五彩斑斓。
赵齐仁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可一想到那是刘清雅又赶紧走上前去,“对不起,清雅妹妹,我刚才没注意到是你,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齐仁有些手足无措,他真的推摔了知府千金?这事如果让刘知府知道,那明年开春的会考会不会受影响?
“清雅妹妹,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我刚才,只是有些气昏了头,我……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如果我知道是你,我一定不会这样做……”她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知府大人?
“啊——”刘清雅忽然惊呼一声,原来是六月在捏她的手肘部位。
“喂,你做什么?”刘清雅的侍女一掌拍开六月的手臂。
六月无辜回视,“不捏捏看怎么知道伤没伤到骨头?”
“那你不会小力一点吗?”侍女怒目相向,“我们家的小姐可是千金之体,万一伤着了你负责得了吗?”
六月将挽起的衣袖放回,“抱歉,六月能力有限,还请刘小姐另觅高人吧。”说着,退后两步不再查看。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侍女几欲暴走,“让你看都是看得起你,否则以你的身份,这知府千金的伤轮得到你来看?”
六月神色不变,也不回应。
小五挖挖耳朵,六月姐姐的抗击打能力一向比她都强,要不然能侍候主子这么些年?
艳无双端起礼貌的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刘小姐自己回府请人看看吧,由此产生的一切费用由艳氏来承担。”
“你,哼——”刘清雅甩袖就走,她脚疼腿也疼,手肘更疼。而且,那个赵当家的一眼也没看过来,都怪艳无双!
“清雅妹妹,”赵齐仁追了两步,她会不会气得把他供出去?
赵齐仁眼睛追着步下楼梯的刘清雅的背影,回头极快地对艳无双丢下一句“无双,我去送送”就跟了上去。
“小姐,”六月弯身捡起被刘清雅主仆踩破扯坏的衣裙,“这些衣服怎么办?”她的伤主子陪,那艳氏的损失谁来陪?
“包起来,一并送到知府府上。”艳无双冷冷交待。
“全数?”
“不,均摊。”虽然她没责任,但事情发生在艳氏就已经择不清楚了。
艳无双沉吟片刻,又加一命令,“小五,你陪六月一起走一趟。”小五武功不弱,万一知府家情绪激动之下出个什么意外,有小五在至少也能保证六月全身而退。
“是。”小五和六月答应一声,包了坏掉的衣裙向外而去。
热闹了一阵子的二楼,这时总算静了下来。
赵纪青食指弓起敲在翘起的膝盖上,看着艳无双轻声问道,“后悔了?”不然为什么一直摸着碎玉不放?
艳无双的手指停在凤头上,“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赵纪青邪邪地笑起,“你当我同那个大少爷一样好骗呢?”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他看不出来。刚才明明是她自己借机拨掉了笄簪!
此话一说,艳无双立刻就周身紧绷,对视过来的目光貌似带着温不经心的笑意,细一辨眸底却已是满满的警惕,“赵当家又在开玩笑。”
“好吧,你说开玩笑就开玩笑。那么,接下来的话你也且当玩笑听听吧。”赵纪青缓缓摇头,对她的戒备感到有些好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借机摔掉你的笄簪,但是,摔掉了不戴总比常戴着好一些。”
?艳无双默等下文。
“你的笄簪是不是有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艳无双无聊地撇一下嘴,不过是特殊的薰香而已。
“你不是真的以为那是薰香吧?”
难道不是?艳无双瞪大眼睛,他不是想说有人想下毒害她吧?
“那是,迷香!”
迷香!艳无双身形一震,张口就是反驳,“不可能!如果是迷香,六月不可能认不出来。”
“你不是真的认为你家六月学了那么一点医术就天下无敌了吧?”
艳无双噤言,绝对的事情在她死过一次以后就不再相信了。
赵纪青喝口茶继续,“长闻此香,该人会头脑混沌长期嗜睡。”
艳无双突觉头皮发乍,上一世,她就是如此,她还以为是天天出外忙艳氏累的,毕竟每次回来睡一觉后就会好很多。原来,不是因为她睡够了,而是因为她就寝后会摘下簪子所致。
“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艳无双咽咽口水艰涩发问,她突然不敢深想。
“别的症状啊?”赵纪青想了一想,“如果单独使用的话,倒也没有。”
艳无双悄悄吐出一口气,她其实害怕赵纪青会告诉她也许笄簪有毒,那会让她对自己十五年来的识人之心产生严重的置疑。
“不过,如果搭配一种特制的蜡烛的话,倒也有可能在瞬间结束一条生命。”
!
晴天霹雳,艳无双突感呼吸困难,不得不弯腰大口喘息。
上一世的腊月初八,他和她补办成亲礼,新房的桌案上早早就摆上了一对龙凤烛。
后来,他拿文书给她看,因为天气阴暗,她不得不点亮龙凤烛。火苗窜起的第一刻,她的确有闻到一股异样的浓香,但她还未来得及疑问就被他文书上的字引去了注意力。
再后来,她气血翻涌,腹痛如绞,曾想与他同归于尽,奈何毒性太快,她仓促离世。
这一世重生,她不是没想过究竟他是何时何地才寻了空子下的毒,但从未怀疑过她每日必戴的笄簪上。
如今,赵纪青一语道破,这让她情何以堪?那个她一心要嫁的男子居然在迎娶之前已经提前为她准备了死亡的通关文凭!他谋财害命之说固然可恨,可是,比这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自以为精明的自己到底闹出了怎样的笑话!
她三岁拿算盘,算家算业算人心,连祖母都说她是天生的为商之人,眼光够毒,手段够厉。十五年来,不敢说一帆风顺,但也称得上是一马平川,虽然小有坎坷,可结局总是圆满。
于是,她越来越强势,源自她一路走来的自信,她从来没想过她也有识人不清的一天。而当这唯一的一次识人不清到来时,她不仅丧送了自己的生命,还赔掉了祖母留给她的艳氏。
如果说赵齐仁该死,那么她则更该死。是她太过自信,是她疏于防范,才让他人有机可乘毒杀得手。
艳无双置于桌上的手骤然收紧,掌下的碎玉顿时刺破肌肤,鲜血顺着指缝瞬间流出。
“艳无双!”赵纪青惊声便喊,探身过来便去掰她的手指,“快松开,它不能渗入血液!”
说着,已经连点艳无双周身大穴,为的是防止毒血扩散。
艳无双兀自抬头凄惨地笑,自以为恨恨出声其实不过是送气不送声,如果不是赵纪青练武之身听觉较常人敏锐也不一定能听得清她所说的话。
“原来都是我的错,是我误把奸人当良人,是我识人不清保不住艳氏。”牙齿狠狠紧咬,鲜血从嘴角流出,艳无双不知疼痛,“我如何对得起养我教我的祖母?我如何对得起养我长大赖我生存的艳氏?我如何对得起?”
艳无双一拳接一拳砸在自己的心口上,赵纪青连忙将她的双手拉开以一手禁锢在自己的腰后。
“阿布,解药!”赵纪青被她突然大变甚至崩溃的神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理智地明白此刻最重要的是先解下渗到血液里的毒素。
一粒白色的药丸被赵纪青以两指捏碎愣塞进艳无双的嘴里,然后掐开嘴巴就灌茶水。
“咳咳咳……”艳无双一阵猛咳,药水从鼻腔里喷出,双手挣脱他的束缚开始推搡赵纪青,“我不喝,我不要救!我是笨蛋,我活着有什么用?”
艳无双揪着赵纪青衣领使劲摇晃,“我对不起祖母,对不起艳氏,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连一个艳氏都保不住,你救我有什么用?”
“艳无双!”赵纪青气得也是低吼一声,“你没有对不起祖母,也没有对不起艳氏,艳氏现在还是你的。”她明明刚刚及笄,收到笄簪也不过四日,想来也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故,为什么她如此震动?
而更令他震撼的是,为什么她不想活他比她更着急?这样丝丝呼吸都带着紧绷的感觉是什么?
“阿布——”赵纪青放弃深想,再度招唤阿布取来一颗药丸,“艳无双,你先吃下再说。”
艳无双紧闭着双唇死不张嘴,从外面都能明显地看到牙齿深陷到了下唇里面,鲜血浸染下巴。
赵纪青心尖一痛,手腕用力就要强行掰开,但在目光触及到她绝望的眼神时又无端地松了手劲。
“好,你不吃!”赵纪青危险地眯眼,呼吸粗重,“你不吃,艳氏明天就归我!”
“不准,艳氏是祖母留给我的。”艳无双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厉声反驳。
呲牙怒目,眼神凶狠。
赵纪青捏着药丸冷冷一笑,“你的,你保得住吗?你现在连命都保不住!倒不如给了我,我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还能保住你艳氏上下的生计。”
艳无双扑过去就抢他的药丸,“不准,艳氏是我的。快给我解药!”
赵纪青将药丸收回掌心高高举起,“我不救了,艳氏早晚是我的!”
艳无双攀着他的肩膀就往上够,“给我,快给我,我要活!”
“你——”赵纪青刚想继续说些什么,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着郝掌柜急切的呼喊声。
“小姐,小姐,你在楼上吗?出什么事情了?……”
郝掌柜带着几个伙计“蹬蹬蹬”跑上楼梯,从远处只听得楼上桌椅翻倒,争吵不断,但实在听不清在吵些什么。
艳无双一听是自己的人,张口就想找帮手,“郝——”
可惜,仅一个字就被赵纪青禁了声。
药丸塞入她嘴里的同时,手掌使劲附在了她的嘴上。
“唔——”艳无双囫囵吞下药丸,双手用力去掰他的手掌,快放开快放开!
阿布也有些急了,“爷,我们该走了。”药不是给了吗,现在不走何时走?如果这样的情况被外人撞见,那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赵纪青扫一眼被抠出指印的手腕,上面艳无双的手仍然鲜血不停,流至她白色的孝衣上,触目惊心。
赵纪青眉头就是一皱,她的情绪如此激动,一颗解药能管用?
阿布已然奔到窗前打开了窗,“爷,快啊。”否则被撞上,救人反被赖成下毒的可就不好了。
艳无双见抠手不成,双脚连踢,他为什么不让她说话!
双手双脚一同用力,劲道落在赵纪青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重量。
“好,走。”赵纪青先点住艳无双的哑穴,再甩开披风一把包裹住她,然后横抱而起,纵身一跃已经从窗口消失。
阿布欲哭无泪,飞速跑回桌边收起碎玉,擦掉血迹,然后才飞身跟上。呜,主子犯案,他就得负责湮灭证据,这也是义父交给他的任务。
“小姐——”郝掌柜的带人上来,却只见满屋狼藉。
窗户大开着,郝掌柜奔过去查看,也只见外面冬景萧瑟。
“不好,小姐被掳了,快去禀告石护卫!”
……
当艳氏的小伙计找到石城的时候,石城正握着一块砖头在墙下监督昨日未完的修缮工作。
小伙计一句“小姐被东城赵氏布行的赵当家掳走了”,话音刚落,石城的身影已经如箭一般消失在月亮门的后面。
小伙计举手欲擦额头汗水的手顿在半空,石护卫手里还拿着砖头……硬碰硬的话,石护卫一个人会不会吃亏?
如此想着,小伙计汗也不擦了,拔腿也向外跑,他还要再去报告陆师傅!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们艳氏可就这一个主子了,怎么着也不能再吃亏了!
小伙计马不停蹄地又跑去找陆师傅,另一头,石城已经功力全开全速奔向东城赵纪青的府邸。
赵府门口的护卫早在石城出现在百米范围之内时,已经刀剑出鞘,只因气息明显是来者不善。
当石城到达赵府门前,迎接他的就是两柄明光锃亮寒气逼人的利刃,“来者何人,到此何事?”
石城脚步不停,浓眉拧紧,“交出我家小姐。”
护卫甲一愣,“你家小姐是谁?”
“艳氏,艳无双。”
护卫甲乙面面相觑,“不曾见过。”
石城抓着砖头的手就是一紧,“我不信,我要进去搜!”
护卫乙横刀向外,“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进就进?”
“那我就打进去!”石城举起砖头便砸向护卫乙的大刀,同时一脚踢向护卫甲的长剑。
护卫甲急急闪身躲过,“这位兄弟,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护卫乙抽刀便回,“不用跟他讲道理,这厮明显就是来踢场的。”
石城于刀光剑影之间灵活地闪转腾挪,魁梧的身形不显半点笨拙,“你们心中若无鬼,为什么不敢让我搜上一搜?”
护卫乙举刀劈下,“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资格搜吗?”
石城怒火中烧,侧身闪过的同时,探手夺刀,“好,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搜!”
大刀稳落在手,石城舞起来刀刀带风。
敦厚的国字脸此刻沉得像午夜夜叉。
每一劈,力沉千钧;每一扫,戾气袭人。
被掳走的是他的主子,他的使命,他的信仰!
他绝不允许他的主子再受到伤害!
如果不是昨天的修缮工作没有完成,他怎么会在今日没有跟在身边!
他怎么会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
是他的失误!
如此想着,深深的自责更让石城运足功力,刀刀不留余地的砍向致命的地方。他怕——怕时间一长,主子会有什么闪失!
护卫甲乙节节败退,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已经被横踢出去,身子先后撞上身后的枣红色大门,巨大的后劲更是让大门被迫打开。
扑通,扑通,两个人落地。
骨碌碌,两个人滚下台阶。
石城手持大刀横在胸前,一跃而进,“赵纪青,交出我家小姐!”
呼啦啦,数十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一涌而入,瞬间就把石城围在了正中间。
为首的正是赵忠,此刻双拳按得格格响,“哪里来的无知小子,也敢到赵府撒野?”
赵诚侧头使个眼色,一个黑衣人跑去关上了大门。
石城毫不畏惧,前行的步子不停,“交出我家小姐。”
赵诚一愣,护卫甲捂着踢伤的小腹忙小跑过去一顿解说。
闻言,赵诚更愣,艳无双昨日不是已经送回了吗?怎么今日倒来上门要人?
怔忡之间,赵忠已经摩拳擦掌一跃迎上,“先打一场再说。”
四周黑衣人见状要送上兵器,赵忠头也不回,“不用!”
咣——石城甩手就把大刀也撇了出去,“好,就用双拳赢你。”
两人于半空中相遇,不置一词已经厮打到一起。
你快我更快,你狠我更狠。下面观战的人群只觉风起云涌,寒意袭身。
赵诚在下面仰起头,眉头皱成疙瘩,“这位兄弟,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还请暂时停手。”
石城一脚踢中赵忠的膝盖,不分伯仲的力量对抗让两个人都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落地之后眼底都闪过一丝对对方实力的钦佩。
石城单手背后,飒然而立,“先让我搜上一搜,我才能信你是不是误会。”
赵忠稍平呼吸,提拳又上,“你先打赢我再说。”
“好。”石城不甘示弱,率先出脚迎上。
院落四处堆积的旧雪被脚风带起,跟随着石城的去势一起袭向赵忠。
赵忠提气上升,在石城出现在脚下的时候,双拳直击而下。
石城急急收腿错身,手臂贴着赵忠的手臂直击向赵忠的脸部。
赵忠此刻正呈头朝下的姿势,全身没有着力点,已经无法收势避让。
眼看着就要击中赵忠的脸部,赵忠狠心闭眼,拳头再向前伸,拼的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气概。
随即,耳边便传来“碰”地一声——他的拳头准确地击中了对方的脸部。
赵忠心中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为什么自己的脸没有被击中的感觉传来?
赵忠落地睁眼,才看到石城的拳头正被赵诚手掌包在掌心。
石城歪头吐出一口血水,“卑鄙!”
赵诚脸上闪过一丝窘意,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现在出手的确有违武者之道。
赵忠只觉脸烧似的红了起来,自己握拳不假思索地就由下向上击在了自己的下巴处。
仰头,一口血水喷出。
赵忠举手拿袖子蹭掉,回给石城的目光坦诚而担当,“我赔你!”
石城心里闪过一丝激赏,稍后提拳再上,“既然是汉子,就该交出我家小姐!”
赵忠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赵诚,再次与他战到一起,“还是那句话,先打赢我再说别的。”
比刚才更快的拳法,比刚才更大的力道,两个同样对武功执著的汉子招招下死手,拳拳尽全力。
赵诚恼羞成怒,飞身上前。一手将赵忠的拳头收在背后,一脚将石城扫出很远,“还有完没完?”鉴于昨天的情况,他很清楚日后两家即使不是友,但也一定不会是敌,如果今天真的拼出了个你死我活,那不是在给主子添事吗?
石城被迫脚掌擦着地面滑出两丈才停下,停下更怒,“交不出我家小姐就是没完!”
赵诚冷然质问,“你亲眼看见我家主子掳走了你家小姐?”
呃——石城正要再次冲上前的身形定住,没有。
赵诚冷哼一声,“不回答就是没有亲眼所见了?”
“……我艳府的下人绝对不会撒谎。”石城挺起胸膛,“找你家主子出来对峙!”
赵诚双手背后,站出暗卫之首的气势,“找我家主子对峙?仅凭你家一个下人的片面之词?你当我赵府是什么地方?”
石城双拳再握,弓步再展,“不对峙,我便打到你家主子出来对峙。”
“好,我陪你。”赵忠闪身就要出来迎敌,又被赵诚一个厉眼瞪了回去。
赵诚一指院中,“你仅凭一句下人之词就来我赵府胡闹,打伤护卫两名,破坏物品无数。念在你是艳府之人的份上,这次暂且不予追究,你早些离开吧。”
离开?石城双目冒火,“不可能!不找出我家小姐,休想我会离开。”
说着,石城就想往后院闯。
赵诚闪身挡住,“休得放肆!”
回复他的是一记铁拳,还有一声怒吼,“放肆的是赵纪青!”
约他家小姐从来只在百花楼,登门吊唁却讹走离日丝,送殡抬棺站的是第一抬的位置,大婚送礼还在晚上,送来的居然还有棉被圆枕之私物!
他不是看轻他家小姐是什么?有他那样对待一位女子的吗?
石城无法解释心中的怒火到底是气的还是急的,他只知道小姐不出现,他就不可能停手。
赵诚疲于应付。以实力而言,对手应在他之下。可是,现在的情况特殊,对手不知为何情绪高度迸发,出招属于超常发挥;而他在顾忌两家颜面的情况下,又不能下狠招。
所以一时之间,但见拳影纷飞,身形变换,战况虽激烈,战果却难分。
赵忠在一旁观战兼跳脚,虽然手很痒心更痒,但也能坚持不以多欺少的武学之道。
咣当哗啦——庭院中半人多高的盆栽相继遭殃。
赵诚难得动气,“兄弟不要太过分!”
石城回他一个扫堂腿,人没踢着,又是一个盆栽被踢破,“过分的是你们!”
赵诚连退三步,跳出石城的攻击范围,终于放弃跟他沟通,“拿下!”
“好咧!”听到命令的赵忠立即率领另七个黑衣人上前一步团团包围住了石城。
八个人脚步不停,绕着石城顺时针转动,每人手中一个铜球。
“扔!”寻好角度,赵诚又是一声令下。
八个铜球齐齐扔过石城的头顶上空,每个铜球后面牵引出一条白色的绳索。每条绳索因高低不同,在空中结成网状后,落入到对方同伴的手里。
“落!”
网子对着石城的头顶落下,眼看就要把石城罩在里面。
石城双臂一探,左四右四的绳索收入掌中。奋力撑开想要一窜而出,却不能。
看起来不到小拇指粗的绳索,其韧力却不容忽视。
“收!”
八个黑衣人身形交错,逐步逼近。
石城一心想要挣脱的绳索越来越紧,终于将他完完全全地困在了里面!
石城扭扭牢牢捆缚住双臂的绳索,对着正站到他面前的赵忠怒目而视,“是好汉就单打独斗!”
赵忠无奈地耸耸肩,拿嘴拱拱赵诚的方向,“兄弟,你也是下属,你得理解,我也是听命行事。”于私,他是哥;于公,他却是个副的,他必须听正职的弟弟的命令。
石城转身对着人群外的赵诚愤然出声,“以多欺少,卑鄙!”
赵诚并不看他,双手背后踱远,今天的暗卫工作不是他轮值,那么主子现在是在哪里?
赵诚随意向后摆摆手,“送回艳府!”绑了他,却不能动他,他应该感谢自己的仗义,至于他的主子……
“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低吼打断了赵诚的思绪。
赵诚警醒回头,石城已经连人带网从他头顶飞过,冲向后堂的方向。
原来,见石城被拿下,又久挣不脱,黑衣人多多少少松了警惕。于是,石城抽准空子,不再挣脱绳索,反而一跃而起。
巨大的力量突然迸发,黑衣人手中的铜球同时脱手。
石城连人带绳轰然跳出包围圈。
“哪里走!”赵忠纵身就追,黑衣人紧跟其后。
赵诚眉头皱起,暗骂自己一声失职,随后也一跃跟上,“不能让他闯进后院。”吴总管有事外出,如果他一暗卫头领都不能在总管不在的时候保住后院不被人侵入的话,那么不等总管罚他,他自己以死谢罪得了。
前厅穿堂而过,石城脚下腾空直奔后院,口中不断直喊,“赵纪青?赵纪青,出来!”
打扫小厮见状挥帚阻挡,石城舞起铜球,打倒一片。
修剪枝丫的园艺师举起大剪,石城不退反进,送上绳网。
咔嚓——绳子没断。
石城火起,连人带剪一起踢翻。
“站住!”赵忠赶到,伸手就去抓石城拖在后面的一个绳头铜球,但还够到,就被另一个铜球打到手背,让他不得不吃痛收手。
石城舞起身上的铜球一十六个,方圆一丈之内,无人能近。
曾经困住他的绳网此刻变成了他的保护(和谐)伞!
其他的黑衣人也赶到,包括赵诚,可所有人都无法再近一步,自己家的绳子到底有多坚固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
可石城就想如此闯进后院,也是不行!
情况再次陷入胶着之中,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两声低喝,双方人马俱是精神一振!
“石城!”——陆师傅赶到。
“退下!”——吴总管出现。
相仿的年纪,一个络腮胡极尽粗犷之势,一个八字胡尽显精明锐利。
陆师傅率领艳府护院若干出现在后院门外,抱拳,“无情剑。”
吴总管一袭灰色长袍独自一人穿过院门后,拱手,“多情刀。”
十多年前,江湖上风靡一时的一对侠客,南有无情剑,北有多情刀。
十多年后,均韶光远去,一眼数年。
吴总管向身后摆手,“放人!”
石城脱离束缚,第一时间就要继续冲向后堂。
陆师傅厉声喝止,“回来!”
石城犹豫一下,还是听令退了回来,“师傅,他们家主子掳了小姐。”
吴总管招来赵诚,“怎么回事?”
赵诚如实相告。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吴总管对上等待的陆师傅,“我家主子确实一早就出了门,现在一直未归。但贵府小姐确实不曾出现在赵府。”
陆师傅抓抓胡须,“我信你,但是艳氏伙计确定我家小姐在失踪之前确实是跟赵当家的在一起。我要等你家主子回来问个清楚!”
“可以!”吴总管毫无异义。
都是经过人事打磨的老江湖,在事情未水落之前就胡乱打斗,那是年轻人才会的行事风格。他们只会——
“查!”一个字,两个声,两拨人马同时出动。
目标:赵纪青和艳无双的行踪!
此时,某房间内,艳无双正躺在床榻之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因为她曾想喊人求救,所以他点了她。
又因为她反抗激烈不愿“被制”,所以他定了她。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人可喊了,她不想“被制”也已经“被制”了,他为什么还不解开那该死的穴?
艳无双怒火旺旺地烧,呼吸越来越粗重,瞪大的双眼里冒出的不愤几乎能灼燃床榻的顶棚罩帘。
赵纪青侧坐在床榻边缘,正在一点点地为她抠出陷入掌心里的碎玉,听到她加重的呼吸声,斜眼扫一下淡淡开口,“不明白为什么不帮你解穴?”
艳无双连眨眼皮,为他如此轻易便能理解她的剔透心思惊讶的同时,也更加为他这种懂她却仍旧一意孤行的不端行为而气愤。鼻息连哼两声,明白就快说!他不知道他这样的恶趣味真的很令人讨厌吗?
赵纪青暂停手上的动作,欠身锁定她的双眼,眉梢一挑,表情无辜,“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艳无双先是一怔,随即暴怒。逗她很好玩吗?啊?他凭什么这么对她?讹走她的离日丝,擅闯她的马车,私入她的闺床,顺走她的笔洗,还以靡靡之语恶心她!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她家里没有了长辈撑腰,她就可以任人看轻随意占便宜了?他以为她是花香香的同仁吗?
艳无双越想越气,胸脯都被气得开始上下剧烈起伏。
赵纪青眼神定住,眸色突沉。
艳无双大脑轰然炸开,他在看哪里!
赵纪青突然伸出右手,对着她胸部的方向袭来。
艳无双只觉气血翻涌,他敢!
他的手越来越近,她羞愤的双眸不急闭上反而越睁越大,心中只有一个主意,如果他敢……,她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砰——一掌落在乳下二指的位置。
噗——一口黑血冲天喷出。
阿布——一声低喝,候在一旁的阿布出手如电,一方丝绢展出,接住空中的黑血,又极快地收回手中。
一滴不落。
“赵——”同时哑穴被解的艳无双开口就要怒斥,可看到阿布出手,“赵纪青”三个字只出口了一个“赵”字就戛然而止了。
他,难道是为了逼她吐出毒血才故意激怒她?
“哼,不知好歹!”阿布咕哝一句扭身出去了。
艳无双眨眨眼,貌似自己……不对?侧首去看“罪魁祸首”,那人正低头为她的掌心上药。
长长的睫毛垂敛下难得的安谧,不再邪邪上挑的眉梢此时也因为认真上药而变得平和。
艳无双再眨眨眼,不合时宜地想,风月书中所说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们临窗绣活时都是如此地静美如花吧?所以才有了那些墙外路过因一眼就定情的才子们?曾经,她也与某人隔窗远望过,虽她手里无绣活,但他手里有情诗。曾经,他们……
“我比赵大少爷漂亮……”赵纪青为她的掌心洒上药粉,然后将备好的纱布缠上她的掌心,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本能就想打趣,半转过头也是为了想看她红脸能不能红到紫的程度。
谁知一转头,却看到了她目无焦距的状态——明显是若有所思,表情三分怀念三分忧伤,还有三分痛苦。
最后一个“吧”字咽回喉咙,打趣的话霍然停住,轻松的心情也瞬间消逝,她一定是又想起了某位大少爷!在看着他的脸的同时,想另一个的脸……这种了悟怎么也让他轻松不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就加重了力道。
“啊,喂——”艳无双吃痛缩手,目光又怒,他到底想做什么?
长长的纱布从赵纪青的眼前滑过,一头在她的掌心,血迹斑斑;一头在他的膝上,柔软洁白。
这是来自京城的医用纱布,他千里迢迢地运来却只做府中内用,从不外售。可是,现在,不曾细想就缠在了她的手上。
而她不注意不说,还看着他的脸想另一个男人;他不小心力道重了点儿,她立刻就用那样愤怒的眼光瞪他……
赵纪青腾地起身,甩袖就走,“阿布!”他不侍候了!
“哎——”艳无双错愕当场,他又怎么了?“喂,喂,……”
他叫赵纪青,不叫喂!
赵纪青头也不回,于门口和闻声赶来的阿布错身而过。
阿布弯身行礼,“少——”
赵纪青走出三步。
阿布自动起身,“爷——”
赵纪青消失在楼梯拐角。
阿布抓抓头就要跟上。
楼梯处传来赵纪青的声音,“帮她处理好伤口。”
“哦?是。”阿布领命进屋。
床榻之上,艳无双正在自己缠剩下的纱布,“软倒挺软,但为什么不织密一些?连个血迹也遮挡不住,真不如棉布好……明明挑布料的眼光很是不错,怎么挑敷伤的棉布就这么没水准?哼,果真什么人用什么东西,都那么中看不中用……”
心太乱,手又疼,让艳无双没有注意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阿布。
“艳当家!”阿布自进门以后,本想上前帮忙,谁知这位大小姐连连埋怨,他一气之下不去帮忙,结果现在又听到了她指责自家的主子的话。
阿布绷起小脸,站到艳无双的床榻之前,反驳道,“纱布不能织太密,是因为要保证伤口通风才好得快。什么中看不中用?那可是京城运来的医用纱布,它的价格比得上离日丝的价格。更何况在这里,根本是有价无市。怎么就中看不中用了?”
艳无双被一顿抢白窘了神色,她不知道。一是她很少受伤,二是她记得小五有伤时都用棉布的。
阿布气愤难平,“还有,你中毒是我家主子及时出手,否则就凭你那样激动的情绪早就毒发不救了。救你的解毒药也不是大街上说买就能买来的,那是我义父特意为主子炼制的,一年也只得三颗,那可是有毒解毒,无毒防毒的灵药。”
阿布突然有一种为主子叫屈的念头,“可你情况紧急,我家主子一出手就是两颗,再加上你浪费的那一颗……你知不知道,有了这三颗药在你身体里的残留,一年之内普通的毒根本就伤不到你了?”
阿布拿袖口蹭掉眼角冒出的委屈的泪水,“你不知好歹也就罢了,还指责主子中看不中用……你,你,你忘恩负义!”
说完,阿布扭身就跑了出去。她是女人,而且看来还挺得主子的重视,那么他就不能打她泄愤。可是,他也不能昧着心再伺候她。
哼,他也不伺候了!
房门“咣当”打开,又“咣当”被甩上。
艳无双在床榻上沉默而坐。
眼光落在房内中央的茶桌上,那里,放了包裹碎玉的丝帕。
她想,这次真的是她错了!
她无论有多受打击也不该把情绪发泄到他的身上,她的失败不该由他来承担责任。
祖母曾教过,就事论事,勿连坐,勿牵怒。她时刻谨记,可是易冲动的情绪每每逃脱她的控制。
好吧,她又一次做错了!
那么接下来,仍是老流程——认错,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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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那个,虽然现在说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可是,青叶想了想还是觉得提前同跟《谋嫁》的各位亲们打声招呼比较好:其他的亲不要效仿啊!《谋嫁》既然没有入V,那么各亲刚好可以把钱省下来看别的文。不要再破费了,青叶收之有压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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