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人？”
开了门，陈秀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她身后高大的男人。
陈秀的头发杂乱无章，像鸟巢一样。浓密的络腮胡，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面容。个子不高，看上去有些瘦弱。
听言，钟新月赶紧解释。“身后的这位是我的助手，来积累经验的。”其实她也奇怪，为什么这个新来的李主任突然说要跟她一起会见证人，收集证据。
但是，实话却是不能对陈秀说的。只好模糊的带过。希望他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陈秀看着他，神色狐疑。
消瘦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深邃犀利的双瞳，鼻梁高挺，薄削的唇。
他是学美术的，对于美的事物，眼光挑剔到近乎苛刻。但是眼前的男人的五官，他却只能用完美这个词来形容。他的脸，简直就是对完美的涵义做出的最深刻的诠释。
白色休闲西装穿在他身上，本是优雅休闲的白，却让他穿出了高贵威严的感觉。他甚至根本没再看他，却莫名的让他觉得冷汗淋漓。
这样的男人，会只是助手吗？
但是看着手里的名片，陈秀机不可察的犹豫了下，还是放人进来。“进来吧。”
房子很空旷，除了绘画用品，几乎看不到别的家具。
房子也很乱，颜料被涂抹的到处都是，散发出浓烈的艺术气息。地板，墙上，五颜六色，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干净的地方。
“坐吧。”
陈秀不知从哪里找出三把椅子，椅座上也沾满了颜料，色彩鲜艳，也不知道干了没有。
钟新月很干脆的坐下，身边的人，却突然开口问道：“不擦一下吗？不然，换一张也可以。”
钟新月愕然，快速的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在陈秀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抢先开口问道：“陈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嗯，对。房间有些乱，你们别介意。”话是这样说，他的语气却是毫不在意。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岂止是乱。身后的人还想说什么，钟新月快速制止了他，“不会不会。”
她说的很有技巧，并没有全部的说完。不会乱，还是不会介意。只有她自己清楚。
看了一眼还不肯坐下的李主任，钟新月叹了口气，这人，来不来她无所谓。但是既然来了，也不能给她添乱啊。
将手中的公文包递给他，趁他接过的时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不要再多话。
李承泽抿唇看了她一眼，蹙着眉，坐下。陈秀在看到他坐下后，脸色也稍缓许多。
“陈先生，我的身份刚才已经介绍过了。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
“你别废话了，我知道。”这些天，他听得够多了。不用她再陈述一遍。他说的比她还直接，“需要问什么，你问吧。”
璀璨的黑瞳，泛起了然的笑意，钟新月不再客套，平淡的脸，微微板起，直接询问，态度严肃认真。
“据黄女士说，您亲眼见过她丈夫殴打她，是否有这回事？”
“有。”
“具体什么时间，还记得吗？”
“大概半个月前吧，记不大清楚了。”
“您能亲眼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吗？她的丈夫是直接用手打的，还是有什么辅助工具？”
“……”
工作时的她，真的很好看。字词清晰，吞吐自然，表情冷凝，眼里透露着一股执着的认真。李承泽盯着她的侧脸，微微笑了。
询问出乎意料的顺利。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后，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调查笔录，要求他签名确认。
见他签完字后，钟新月突然问道：“陈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您是否愿意出庭指认那个人。”
这……才是她最终目的。刚才的笔录，只是基本的目的。
人证，关键就在出庭作证。如果能当庭将他亲身经历的事实亲口说出来，当庭指认黄宝华的丈夫，那样，远比手中的笔录来的有效。
“不可能。”陈秀毫不犹豫地拒绝。
钟新月不放弃，继续劝说，“既然您都愿意配合我的调查，那么出庭作证，也只是走一下形式而已。我保证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你不要得寸进尺。”
对于这点，钟新月并不否认，反而是直接承认。“只要是对我的当事人有利的一切证据，我寸土必争。”
太过坚定的目光，让他有片刻的恍惚。但也只是片刻，陈秀站起身，“既然都问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陈秀下了逐客令，但她却没打算执行。
“我知道这个要求对您来讲，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请试想一下黄女士的处境。如果不能如愿离婚，黄女士就算远远的躲开，也不能轻松地过正常人的生活。她的前半生已经在痛苦中度过了，难道还要她后半生，活在前半生的阴影里吗？”
她动之以情。看到陈秀冷硬的神色微微动容，她继续晓之以理。
“如果陈先生当庭作证指认的话，可信度会高于这份书证。法官也更容易采纳我们离婚的建议。”
“刚才填写的那份调查报告，还不够证明吗？”他犹疑。
“是能够证明。但是效力低于当庭作证。人证和书证间，人证更容易被人采信。既然陈先生愿意做这份书证，就说明陈先生其实心底还是希望黄女士能够赢得官司，得以离婚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到庭呢？”
“我没空。我还有一幅作品要完成。正在修润画稿，过几天就得有人来拿了。”陈秀烦躁的抓着头发，没好气的说。他以作画卖画赚钱。那人催的紧，他都快疯掉了。
不满意的画作他又不愿意卖。只能苦苦的纠结，“你们别费心思了，我真没时间。”
修润？那就是对作品不满意了。
眼里闪过奇异的光芒，钟新月突然试探道。“介不介意让我看一下？或者是试一下？”
陈秀狐疑的看着她，混沌的小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隙，满是质疑的觑了她一眼，“你？”
“对，或许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
她的眼神，专注的看着他，寻求他的同意。她敢这么说，想来应该也是个懂画的，陈秀勉强将心里的怀疑回收一点点，不过还是不放心的强调，“如果你弄坏了，怎么办？”
这样，算是答应让她试一下了。
“那我就天天过来，帮你收拾东西，整理房间。让你有一个舒心的环境作画，直到你完成下一幅满意的画作为止。”
说话的时候，她的眸里，闪过星光点点，璀璨异常。陈秀的心一跳，挥挥手，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算了算了，你试吧。不过我告诉你，如果失败了，我也不要求你天天来。相反，你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知道她的目的。让他作证，也不是不好。毕竟那个女人确实可怜，最近小区里都在讨论她的事，每次出去，都听到有人在讨论，听得多了，他也知道女人到底又多惨了。
他再冷漠，听到那个女人那么可怜，仅剩的一点同情心，也难得的跑出来晾晒一番。
这也是他刚开始为什么会让她进门的原因。但是，出庭作证，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他的时间宝贵，一刻都不想浪费，配合她调查，已是极限。
而他的画，只要他不满意，左右都是要撕掉的。或许真如她所说，会有什么意外收获也不一定。如果真有，他就解决了一个烦恼；如果没有，也没什么损失的。
“看吧。”他将画作固定在画架上，让她观摩。
他的意思是……听完他的话后，钟新月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压下想要确认的想法，认真的欣赏着他的画作。
三尺长的宣纸上，估摸有一尺高。画上的背景是一片暗沉天空。临近黑夜，夕阳西下，看不出整个太阳的轮廓，薄薄的暮光，只占据了画面的一个小角落，勉强透露出几丝红光。
而画面的右下角，是一棵枯木，枝叶落败，散发着千年孤寂和颓败。枯树与天空之间色彩的过渡，自然无比，可以看出作画人的用心。
但是整个画面，让人感觉沉重压抑，透不过气来。孤独，寂寥，哀伤，绝望……作品充斥着太多的负面情绪，让人感觉不出一丝生的希望……
生的希望……
钟新月心一动，视线移到那棵枯树，思索着该从何处下手。再看了看画架旁边现成的颜料，五彩缤纷，而她需要的色彩，也有现成的。
右手素手成拳，用小指的那边的侧面，重重的印了一下鲜艳的黄，然后盖在了画卷上。
松开拳头，除拇指外的四个指头，紧紧的并拢，指尖点了同样的黄色，在刚才的位置上方轻点。
最后，拇指单独沾了一点黄，离四指头稍远的位置落下。一个小巧的黄色脚丫，登时出现在画卷上。
左手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立时，小脚丫变成了一双。
陈秀看着她的动作，眼前一亮。似乎有什么闪过脑海，却有一下子消逝无踪。
从一开始只说过一句话的李承泽，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幽深的眸光，闪烁着若有所思。
“李……李承泽，借你的手用一下。”
李承泽还在思考，冷不防被她拉着手，用同样的方式，在上面添了一双大脚丫。
钟新月完成所有的动作后，整幅话的格局，立刻变了……
奇异的变化，陈秀傻傻的呆住了，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