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褐色门板，从里面被莫于川拉开，李承泽越过他，直直走出。凌厉无情的深眸，在触及钟新月的身影时，悄然柔和了不少。
“哦，没什么。”听闻他的问题，钟新月收回手，停住动作，下意识的回答，却明显是拒绝说出心底真实的感受。
洞悉她眼底的闪躲，李承泽也不生气，既然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不到最后一刻，他就不会采取极端的方式让她接受他，容纳他。
“没事就好，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吧。”
一听这个，再想到接下去的事情，钟新月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真疼了。眼神清淡，无言地跟在李承泽身后，这种情况，不论如何，她都得面对。
刚出律所的大门，钟新月脊背突然一阵寒凉，蓦地转头，清明的眼底，望向律所左侧的一个角落，闪过敏锐的警戒。
钟新月清眸里的锐利，一闪而过，走在前面的李承泽看不到，却被她斜右侧的莫于川捕捉个正着，微楞，余光瞟了她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再看眼前的人步履轻松，仿佛那一瞬的僵硬，不曾出现，莫于川敛下眼眸，若有所思。须臾，他举步跟上，在快到目的地时，才放缓了脚步，与李承泽他们拉开了距离。
他相信，少爷和钟律师促进情感交流的时候，是绝不希望有碍眼的电灯泡存在的。只是，瞄了眼街道对面那家看似破旧，实则崭新的小店，悄悄地叹了口气。
站在熟悉的小吃店面前，钟新月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去餐馆，不然她非得直接走人不可，不过，“新开的？”
钟新月困惑，虽然店面看上去挺旧的，但是，她的印象里，从没见过。
律所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中间十二点到一点，是休息时间。
为了多留出点时间休息，她的午餐，一般是在律所附近的小吃店或快餐店解决的，对于附近有哪些小吃店，哪些快餐店，哪家比较好吃，哪家比较便宜，她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这家店，她确定以前没来过，也没见过。
“不清楚，”李承泽的眼里，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说道：“我让助理查过，这家的伙食评价不错。我们进去吧。”
两人一入店，李承泽就率先开口，自觉地点了两份吃食，都是拌面扁肉。一是上次新月吃的就是这个，看上去还很享受；二来，他也想尝尝她喜欢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等待上菜的期间，钟新月开口，“李承泽，我想说……”
“新月，如果想不出新鲜的理由，就先不要为难自己了，”看着已经想不出借口拒绝，眉眼却还在挣扎的钟新月，李承泽微微一笑，截住她的话，善解人意的扯开话题，“饭上来了，饿了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吃完也没得说。
钟新月忍不住抿唇腹诽，心中郁结。所有能拒绝的话，她都说过了，她还能再说什么？况且，她会这样为难，不都是因为他吗？
执起桌面上现成的木筷，钟新月安静地开始用食。
这家店的伙食，确实不错，淡黄色的面线装在瓷碗里，加了点点葱花和青菜，散发出淡淡的葱香，闻着就有食欲。试吃了一口，果然比她以往吃的，味道还要好些。而且分量不多不少，刚好能够填饱她的肚皮。
坐在她对面的李承泽，随意吃了口面，便失望地放下筷子，虽然知道煮这面的人厨艺一流，但是，如此单调乏味的食物，还真不合他的胃口。
深邃的眸光，坐落在她的身上，泛起点点柔和。
她的吃相，谈不上世家女子的优雅，动作也不够标准，但很安静，很斯文，目不斜视，只是专注地应付着眼前的食物，那享受的表情，似乎她口中的食物，真的很美味一般。
思及她刚才脸上为难的神色，李承泽唇角，愉悦地牵起一抹小小的弧度，为难总好过潇洒的无动于衷，会为难，就证明她还有心，不想让人因她受太大的伤害。
只要她的心没有变成古无波澜，他就还有希望得到。
至于害怕受伤的想法，他已经做出承诺了。信与不信，是她的事；做与不做，是他的事。而他，非常清楚自己会怎么选。
感觉到他的注视，钟新月不自在的咽下口中的食物，“不要看我，吃你自己的东西。”
李承泽挑眉，依言转移视线，虽然有些可惜，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起争执。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是店外，站在街对面的莫于川，以及……莫于川身边的人。
他明目张胆的出现了？
小吃店的对面，莫于川笔直的站着，身边还有个青年男子，他的左耳，耀眼的红钻，闪闪发光。此刻，他的表情疑惑，布满了好奇和不解。
“少爷让我连夜开家店面，置备最精美的瓷盘，准备最昂贵的食材，邀请北城手艺最好的大厨，除了外表简陋了点，小店的各项设施都要达到五星级酒店的标准，与其麻烦地特地制造这样一个场所，还不如直接请她到俱乐部吃饭，不是更方便？”
天知道他刚接到莫老大的电话时，心都飞扬了起来了，以为又有什么人偶玩具了可以消遣了，结果却是限定他在初八之前整理出一间小吃店，表面要求粗糙，内里却要追求精细。莫老大说是为了追求女人，但是，这也太复杂了。
莫于川微微扭回了头，见他眼里明晃晃的疑惑，嘴间露出了冷漠而无奈的笑，不答反问，“南煜，如果让你放弃现在的生活，改学文学，做个文艺青年，你会怎么样？”
“不适应。还不如死了算了。”虽诧异于莫老大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南煜还是皱眉认真地想了想，答道。
他活了二十九年，起码有二十年的时间，是在腥风血雨里面走过来的，习惯了杀人，习惯了折磨人，要真让他收山，改做个文艺青年，整天咬咬笔杆，写写文章，他还真不能适应。
这两种生活，一种刺激，一种平淡，截然不同，根本没有相通之处。要真让他换成第二种活法，那倒不如干脆自我了结。省得他傻不隆冬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然，心思这么一转，南煜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芒，奇异道：“你是说……”
“不错。”知道他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莫于川才赞赏的点头，“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总能轻易放下戒心，游刃有余，谈笑自如。而离开了自己的生活环境，就会变得手足无措，防备警惕，敏感至极。”
而钟律师就属于这种情况，习惯了平凡的生活，若直接请她到俱乐部，恐怕钟律师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走人。
一方面，钟律师本来就还没接受少爷，消费太高的话，她就更不会受少爷的恩，承少爷的情。
另一方面，虽然精心安排一场豪华盛宴，对少爷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但就算少爷能够强迫钟律师到场接受，钟律师一开始肯定会不习惯，无法融入周围的环境，吃的不自在，这样，少爷请钟律师吃饭，放松身心，联系感情的目的，就大打折扣了。
那样的情况，少爷杜绝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它发生？
既要照顾到钟律师的感受，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最好的一切；又不能委屈了自己，如此，唯一能够两全的方法，就是欲盖弥彰。将华贵的内芯掩藏在朴实的外表下。
想着，莫于川不由钦佩于少爷细腻深沉的心思，现在，他就只希望钟律师不要察觉出来，不然，少爷的苦心，都将白费……
南煜也不是白痴，莫老大已经说的够直白了，他要是再不懂，那二十几年的饭，真白吃了。精致的娃娃脸，一脸的钦佩，咂咂嘴，“没想到一向凌厉无情的少爷，对感情认真起来，比我喜欢杀人的程度还深刻！”
听南煜这么说，莫于川毫无异议，甚至说是完全认同的。的确，像少爷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在那个圈子里，就他所了解的人里，就没见过一个。少爷，绝对是绝无仅有的那个。
只是，南煜说完后，想到什么，眼神嗜血的眯起，尔后老神在在地点头，“如果那女人最后不接受少爷，我就一枪崩了她，为少爷出气！”
“大放厥辞前，你还是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看能不能做到再说。”莫于川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正中靶心，“在你举枪之前，信不信少爷先灭了你？”
信，怎么不信？少爷的能力，别人可以不知道，他可不能不清楚。南煜委屈，“我这不是为少爷打抱不平，实话实说嘛……”
春日，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莫于川闭上嘴，不再言语，站在小吃店的对面，望着店里面对面坐着的两人，气氛似乎挺融洽的，那么，效果应该……也还不错吧。
只是，莫于川的眼神突然顿住，他们怎么突然起身，两厢对视？
以钟律师现在的态度，他断定，他们之间视线传递出来的，绝对不是含情脉脉，那么，是对峙？英挺的剑眉，拧起，难道他们的安排，出了岔子了？可是，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