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酒店不远处,占据一方,融于月夜的黑色福特。想到车里面等待自己的人,钟新月低下头,轻轻地笑,笑意璀璨如星光。
这就是他所谓的分寸?
“新月姐……”刘玲站在她旁边,诧异的眼神,在车和人之间,移来移去,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走吧。记得我之前嘱咐你的事。言多必失,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不要开口,也不接口,更不要随意附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记下来,回去再说。”
“哦,好,我会记住的。”刘玲跟在她身后,最后扫了一眼高贵的福特,略显局促不安的跟着往酒店里走去。
月光美好,星星闪烁。
稳重的福特,墨水般深沉的车身,在黑夜中,泛着冰冷的黑金属光泽。连那挡风的玻璃镜,也显得森然无比。若是有经验丰富的人士路过,必定能发现,那竟是经过改装的防弹玻璃!
车内,暖暖的灯光,从四面八方射出,照亮了小小的空间。灯光的亮度,调节的极好,不会暗淡,也不会刺眼。只是气氛,依旧是一片寂然。
许久,莫于川从后视镜看了眼安静翻书的李承泽,思索了良久,才艰难地唤了一声,“少爷。”
李承泽没有应,莫于川也不意外,继续开口,“你和钟律师……”
“叫夫人。”
“夫人?”
心里准备不够充分,莫于川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重复,差点咬掉舌头。这速度……不是才刚确定关系么?他和范愉私下里,可是加了个限定词的,而少爷更绝,直接把限定词给忽略了。
疑问的语气。
李承泽没有抬头,视线依旧粘在纸质版的书本上,偶尔若有所思地点头,修长的手指,捻起页脚,翻了过去,在翻页的间隙中,他才开口,“有意见?”
声音不浓不淡,慢条斯理,莫于川却听出了其中的不悦,脊背蓦地一阵寒凉,立马改口,“夫人。我是说,你和夫人的相处模式好像……”
“怎么了?”
“怎么说呢,好像……好像有些奇怪。”莫于川英挺的剑眉纠结地拧起,好半晌,才想出这么个委婉的词汇。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怪异。
但是,他还没那胆子冒犯少爷,即使只在言语上,即使他自认和少爷的关系,半是手下半是朋友。
少爷在夫人面前,是温柔随和得跟个普通人没错,但他可没忘记,少爷同时也是那个十五岁便敢独闯酒吧的少年。
是那个只用了一颗子弹,直接了结了最大的竞争对手的性命,端了最大的竞争对手的老巢,同时也接管了对手其他所有的边缘产业,并将其发扬光大,手段直接狠辣得令人胆颤,高超的经营战略又不得不令人臣服,从此令商界中人谈者色变的少年。
即使,少爷退居幕后好几年了,但是他的声望及地位,还是无人能企及的。即便是新兴的有野心的企业家,谋划多年,也无法与少爷相提并论。比如有北城第一奸商之称的周延,再比如外表温吞内里狠戾的沈致和……
他坚信,那个少年,经过多年的沉淀,那融入骨髓的冷漠,绝对不会被时光磨去,只会更深刻,只会埋藏得更深。
“嗯。”
丝毫没有在意莫于川正回忆着过往热血的青春,心思已是百转千回。李承泽眼睛依旧看着书本,淡淡的应了一声。
汉字的组成博大精深,读音亦是诙谐成趣。一个“嗯”字。长音是疑惑,短音是赞同;扬声表威胁,去声表肯定。
平常人在说话时,语音总会分轻重缓急,让人知晓他此刻的想法,最不济,也能让人从中判断出他的情绪。而李承泽偏偏把其中的语调控制得恰如其分,不长也不短,不高也不低,令人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莫于川眉峰皱起,沉默了。少爷,你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他的困惑,能解答的人,不屑于解答。莫于川开始纠结,要不要接下去说明自己的看法?
“说吧。”
这一句,仿佛特赦令一般,解放了莫于川脑海里的拧起的疙瘩。通体舒畅。
“虽然我也没有经验。但是凭感觉,男女相处,跟少爷和夫人现在的情况,差了很多。”
莫于川开了头,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见李承泽的神情没什么不对,继续说道:“照理说,应该是男人出去应酬,女人在家里守候才对。再不济也都是男女各有事业,各自工作。但是到了少爷和夫人这边,倒是阴阳颠倒了。”
他是没吃过猪肉,但猪跑他可没少见。工作是男人的事,圈子里的女人,也没几个是会出门工作的。若是让人知道,夫人这样把少爷放在一边,独自参加饭局,这……
想到最后,莫于川困难地下了结论,“夫人会被人看不起的。”
圈子里不需要上进的女人,有事业的女人,会被认为是抛头露面,在贵族里是被鄙视、被轻蔑的存在。少爷既然能给予夫人最大的尊重,那就不可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既然想过,没道理不阻止,反而退居后位,像个……像个小女人一样,默默地守候。莫于川的眉毛,再一次狠狠地皱起,像两只将要战斗的公鸡,恶狠狠的对峙着。他极度不愿意用那个词汇形容少爷,但事实不得不让他妥协。
一片沉寂,安静到令人窒息。
直到看完最后一页,将其中的道理彻底领悟,李承泽才将手中的书本合上,随手放置一旁。莫于川透过后视镜,往那封面扫了一眼。顿住。
——夫妻相处有道——
这未雨绸缪得也太……
撇开心里的纠结不谈,莫于川感慨万千,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下文。只是恍惚觉得,少爷的老婆来了,他的小少爷,也快出现了吧。
“温水煮青蛙,急不得。”毫不理会神色奇怪的莫于川,人前鲜少开口的人,终于说话了,“我非她不可,而现在的我,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莫于川不解。李承泽却不再解释。
温水煮青蛙,才能彻底渗入。现在的她,就算没有他,捅破天,也只是伤感一阵子,便能一如既往平静得生活。
而对于她,他要的是他对她不可或缺,而不是可有可无。一点一滴地渗入,虽然过程缓慢,却绝对有效。他有的是时间,陪她慢慢煎熬,心再急,他也会忍住。
至于工作,李承泽想了想,开口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便给得起。看不起,谁敢?”
他费尽心思想要呵护的女人,谁敢明里看不起?
他倾尽手段竭力疼宠的女人,谁敢暗里不尊重?
谁敢?
两个字,平平淡淡,毫无起伏,却是不怒自威。
莫于川却听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接话。
一阵沉默过后,还是李承泽率先开口,“之前调查的事情,进展如何?”
“亲情,是夫人的弱点和伤点。而南市嫁娶的风俗,调研组的报告已经出来了。少爷现在要看吗?”
顿了下,莫于川快速回道。
弱点,意味着她在乎她的亲人;伤点,意味着她的亲人不在意她。两个词,四个字,言简意赅,不必再多的言语,就已囊括了所有。
莫于川话音刚落,车里温度陡然下降,空气凝滞,化为实质性的利刃,刀刀凌迟着莫于川的意识,备受煎熬。
——遇到伤心的事,就难过了,不想马上回家——
放下车窗,春日的夜晚,乍暖还寒,冷空气一窜而入,李承泽却不为所动,甚至连正常的激灵都没打,在极短的时间内,适应了车内车外的温差。
她当时的难过,是因为她的家人?
她在意的,他应该要试着尊重;但若是她在意的人伤害她,那他……
兀然地,一阵单调呆板的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打破了冷凝的氛围,也打断了李承泽的思绪。莫于川松了口气,在李承泽点头示意下,摁下了接听键,并按了扩音。
手机刚开通,便传来了一连串兴奋愉悦的男音,“老莫,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去南市了,你在哪儿呀?我去找你——”
放下电话后,莫于川思索了下,沉声道:“他要来了。”
范瑜人品虽不怎么样,但是工作态度很是严谨。不可能中途放弃目标,擅离职守。此刻他会放下北城的事情,跑来南市,理由只有一个……
此他非彼他。
李承泽点点头,不说话。
沉默中,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
而另一边,时间却是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消散。
捂住了耳朵,身着一身来不及换下的西装的女法官朝身旁的人说道:“新月,你担待着点吧。他今天被院长骂得惨了,不吼几句,心里不舒服。”
钟新月微笑,“理解,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视线移到另一个整晚都在灌酒的男人,钟新月抬手劝阻道:“别喝这么快,容易醉。慢着点。”
彼此已经熟悉了将近两年,那个男人醉眼朦胧的看了她一眼,刘玲正担心他会突然找茬发难,谁知道他竟是歪着嘴,笑了一下,然后灌酒的速度,还真慢了下来。
气氛和谐的近乎诡异。
好,好听话。
刘玲美眸瞪圆。今晚的一切,完全颠覆她对公关的理解。
到现在,她的头脑还是一团浆糊。为什么明明是饭局,到了吃到一半,会临时更换场地,换成有音响设备的包厢?为什么那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男人,这么听新月姐的话?为什么他们的态度,跟她想象的差这么多?
想问,却谨记着来之前钟新月的嘱咐,堪堪合上欲言又止的嘴巴。然,另一个清醒的人,却不放过她,邀请道:“来来,新月的徒弟,别干坐着,一起唱一首吧。”
冷不防听到这样的问话,刘玲惊了一下,坐蓐针毡,不知该如何回应。手足无措的朝钟新月看去,期待得到有用的暗示。看到钟新月点头,替她做了决定,刘玲松了口气,拘谨的起身,加入干嚎者的行列。
“啊啊啊——”
鬼哭狼嚎,惊天地,泣鬼神。
钟新月伸手抚额,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到底又受什么刺激了?”
双手一摊,女法官表情无辜,“还不是这万恶的和谐社会。上一年犯罪率简直就像是芝麻开花,又创新高了。这个事,本来不好不坏。但是吧,没能达到上级指定的要求,院长被批了,没办法,我们这些小虾米,耳朵也别想清净。”
说到一半,女法官颇为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解释:“我还好一点,基本上只负责宣判,他们就惨了。毕竟,那些判决,大部分是他们决定的。”
钟新月心一动。犯罪率超标?
心思琢磨着她刚才说的话,钟新月语不停顿,接口道:“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争议。有争议,就可能引发犯罪。和谐,也只能说说而已。”
女法官斟酌了一下,“那倒不尽然。最起码,短期之内,相对的和谐,还是能够达到的。不然,难以向上级交代啊。到时候,又得你的耳朵,又得被荼毒一遍了。”
调笑的语调,却让钟新月脸色微变,相对的和谐。换句话说,也就是表面上的和谐。要给上级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就是得降低犯罪率,而降低犯罪率最有效分办法是……
深深吐了口气,钟新月微笑,煞有其事地开口,“希望如此。”
“希望什么?”
唱得尽兴的人,瞅准切歌之间的缝隙,回头问了一声,声音明显带着用嗓过度的沙哑。
“没什么,继续唱你的。唱不下去了,就给我回来,安静的坐着。你的嘴巴不累,我的耳朵也要休息!”
女法官先是好脾气的回了一句,而后想到什么,改了口,为自己谋取福利。今晚她是出来放松,可不是出来找罪受的。
那人挑眉,看了眼同样捂着耳朵的钟新月,遗憾的放下手中的麦克风,大大咧咧的坐在钟新月的对面,不唱了。当然,他不唱,更不打算听,所以他手一抬,朝着刘玲招呼,“那个,新月的徒弟,你也休息一下吧。”
如释重负,刘玲也放下手中的麦克风,回到钟新月旁边的位置坐下。还好不唱了,她自认她五音不怎么全,但也没残缺到他那种程度,简直就是挑战人类的极限。
刘玲是这样想,偏生那人自我感觉良好,还甚是自得地问:“新月,这次我唱得怎么样?有进步吧?”
“你的功底够深厚了,依我看,不需要再进步。”
刘玲听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钟新月,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般违心的话来。
而女法官则是淡然处之,仿佛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因为她知道,新月的话还没完。如果好友够识相,只听上文的好话,忽略下文的实话就好了。
只可惜那人还真的是不识相,迫不及待的想要听下文,“你真这么觉得?”
“能活生生地将甜蜜蜜唱成青藏高原,起码在我的认知范围里,你是最厉害的了。”
“呵。”女法官一声轻笑,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恶趣味。
“新月,你打击我,我……”那人委屈的开口,还想再说什么,眼角的余光撇到醉酒的人突然清醒地瞪了他一眼,一瞬间,他收敛了所有故作委屈,一本正经地开口:“这周末我要去动物园,你们谁要去?”
“去认识大象吗?”女法官突然插嘴。
“……”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气氛融洽得不可思议。
直到出了酒店,别了那三人。刘玲惊讶的神色还没恢复过来,想问什么,钟新月却先于她开口,“我回去后,会将今晚的谈话都记录下来,发一份邮件给你。你认真看一下,明天中午之前,写一份报告给我。”
“怎么写?”刘玲忍不住问道。
“想法。你看完谈话记录后,最切实的想法。”
“哦,好。要用什么格式写?打印版,还是纸质……”
最后一个“版”字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刘玲下意识得挺直了脊背,止住了后面的话。
“累不累?”
来人越过刘玲的身旁,直直朝钟新月走去,满怀关心的问候。
“还好。挺轻松的。”钟新月笑笑,然后侧头朝浑身僵硬的刘玲开口,“格式随你。现在刚过八点,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大概十点半发给你。到时候,你记得查收一下。”
刘玲没有接口,也没有被忽略的不甘。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借着酒店门口的灯光,目送两人牵手的背影,一个沉稳,一个安静,和谐得令人惊叹。
眼看着他们先后上车,然后疾驰而去。刘玲才收回对两人惊艳的目光,甩甩头,抓紧了手中的公文包,迅速离开。
星空下,南市的公路,车水似游龙,来来往往。
车内,钟新月和李承泽坐在后座上,一手被李承泽握着,挣脱不得。索性用另空闲着的一只手掰了开来,然后用自己的手,比划着他的手。
低下头,相贴的两只手,大小,颜色,比例,一一对比观察。借以消磨无聊的时光。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钟新月头也不抬地问道。
“吃夜宵。”
吃夜宵?
“宝贝,来,我喂你,啊——”
“宝贝,再来一口,啊——”
“宝贝,最后一口,乖——”
……
面不改色地听着邻桌肉麻兮兮的情话,李承泽姿态优雅的用餐,一举一动,丝毫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反而是坐在他旁边的钟新月,隐在小西装下的手臂的肌肤已经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心里颇有些不自在,钟新月无语的看了身侧的人,“你不是喜欢安静吗?为什么会选这样的地方?”
情侣餐厅?
环视了一下,基本上都是二十出头的少男少女,毫无顾忌的亲热。这样的场景,她不是没见过,但是,她没跟在意的人一起见过。别扭,尴尬的情绪,不断在心间滋生,并且有逐步蔓延到全身的趋势。
“这样比较有气氛。”其实,他也后悔了。倒不是尴尬,比这更开放的,他都见过了,更何况只是简单的亲吻。他只是觉得吵,很吵。
“你好像很有经验?”她若有所思。
“我的悟性极高。”
“悟性?”
“无师自通。”
钟新月愣了一下,“你该不会是第一次?”
“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李承泽坦诚,直接承认了他过往一片空白的感情经历。
“……李承泽,这两者之间,没有逻辑关系。”短暂的吃惊过后,钟新月好笑,然后,在他诧异的眸光下,转而轻声道:“其实,我们都一样。”
她的意思是……
李承泽放下手中的刀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不是在说谎。不是不会,而是不屑。那么,她说的,就是事实。既然这样,他挑眉,那她和沈致和,是怎么回事?
想问,她却已转移了视线,看着周围的情侣,嘴角泛起不知名的微笑。
“怎么了?”
“李承泽,你说,我们会走多远?”
“没有尽头。”毫不犹豫的,他给出了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
煽情的回答,钟新月摇头失笑,“李承泽,你该去当文艺青年。”
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李承泽显然也察觉出这一点,但是他把这归功于多日来相关书目的研究,而非与生俱来。而对于书本上列明的重点事项,他已经说过了,他的悟性极高。
当然,他所学习的,除了书本上的,还有他命令的组织调查的调研报告。想到报告上的内容,李承泽蹙眉,斟酌着开口。
“新月。”
“嗯?”
“我的本家在北城。在北城一区郊区有几栋房子,有一辆福特,现任程南分所的副主任,月薪……五千,小有资产。”
他介绍的范围,都限定的很小,大有问题。钟新月却来不及顾忌这些,只是为他突如其来的资产介绍惊讶,“怎么突然说跟我这些?”
“下次,你跟伯父伯母通电话的时候,可以这么介绍我。”
按照这里的发展水平,他的条件,足够让她的父母满意和得意。他们不在意新月,他可不能不。钱,他们想要多少,冲着新月是他的人,他都会答应。
但人生只有一次的婚姻,他们若是为了聘礼,把新月当货物卖,让她伤心难过,他绝对不会允许。
对于李承泽的话,再一次,钟新月无言以对。
“等我们关系稳定了,我再告诉他们。”
“现在不够稳定吗?”
“今天才刚确定关系。就算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通知父母,也要彼此适应一个月左右后再决定吧。”
“有必要吗?”
太过自信的语气,钟新月沉默了。
“宝贝,再吃一口嘛,就一口——”
“你自己吃啦——”
“要不,宝贝喂我——”
肉麻甜蜜的情话,无孔不入。驱散了李承泽这一桌微微沉重的氛围。
回去的时候后,两人异常的沉默。莫于川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却也只是尽职尽责的开车,不过问丝毫。
“新月。”
到了小区门口,两人刚下了车,李承泽忽然叫住她,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目光灼灼。一个动作,便将两人刚刚沉默地氛围给驱逐出界了。
如此明显的暗示…。
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越来越贴近的侧脸,钟新月赫然无语。
月色下,刚毅俊美的轮廓,在黑暗中稍显得模糊,却依旧完美到了极致。周围的一切,静悄悄的,偶尔的微风,吹过小区的绿化带,传来沙沙的声响,树影婆娑。
钟新月没有立即动作,李承泽也不过多的催促,只是笑意浅浅地说了一句:“新月,礼尚往来。”
这个理由——
“还真是一点不吃亏。”钟新月低低的笑,礼尚往来?亏他想得出,也亏他说得出。想是这么想,话音刚落,她却是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轻易地碰触到了近在咫尺的侧脸,满足了他的要求。
“唔,如果那算吃亏的话,我不介意血本无归。”脸颊边温软的触感直至延伸到心海里,勾起了阵阵柔软,像是没有察觉到钟新月类似赫然羞恼的神色,李承泽笑着调侃。
至于另外一点,无铸的俊脸,在朦胧的月色中,隐隐勾勒出无奈的轮廓,李承泽语调微顿了下,才继续开口,“况且,这个事,本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的确,没有一对情侣,亲吻还需要找理由的。他这么做,也不过是让自己尽快适应他的存在。听到李承泽后面的话后,带着笑意的棕色深瞳,闪过一丝黯然,钟新月的声音,坚定到连自己都觉得诧异无比,“很快就会适应的。”
“我不是在怪你。”
“听着像是。”
“真的?”
“假的。”
两人并肩走着,一人一话,轻松而自然,话语之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甚至是在身边游荡的夜风,即使环绕在两人身上,与他们的身体零距离的抚摸,也难以融入两人之间的氛围。
难得地将了李承泽一军,钟新月舒心地笑了,愉悦而甜蜜。这一次,总算不会再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了,只能沉默地结束。不过,很快的,钟新月便发现,自己开心得早了。因为——
“新月。”李承泽突然转口,口吻严肃。
“嗯?”
“现在时间还早,我再陪你适应一下。”
陈述句。而且,那内容……
……
泛红的耳根,在白色的月光下,若隐若现,钟新月顿了好半晌。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色里有羞恼,有惊讶,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怒,情绪复杂多样,唯独没有不悦。
“李承泽,你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暧昧的话。”
“那要怎么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难道要由你来说?”
这个人——
钟新月从没觉得自己还欠缺冷静,但这一次——
“李承泽,你真的没有当律师接案子的打算吗?”
“没有。”
“那真可惜了,这么好的口才。”而且,曲解的能力,也很强。
“可惜什么?你知道不就好了。”
“你——”
她无话可说了。见此,李承泽适可而止,不再逗她。一时静谧无语,彼此之间,却毫无尴尬之感。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就连那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路程,也在这短暂的聊天中,不可思议得缩得更短了。
单元房的楼道,近在眼前,眼看着将要被两人踩在脚下,李承泽才不舍地止步,“上去吧。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嗯。你也早点回去吧。”她投桃报李,关心着他。
李承泽笑了下,在她转身离开之际,轻声开口,“新月,像刚才那样子,很好。二十五岁,就该有二十五岁的样子。沉静是不错,但是太过沉静,压力很重。”
只需稍微深入得接触,他就感觉到了,她在克制自己。或许沉静是她的本性,但是沉稳如现在这般,却是她刻意为之,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压抑着自己。
他有种感觉,那次在北城的初见,会笑得纯粹的人,才是最真实的她。现在的她,在自己的面前,仍旧有所保留,即使那只是一丝的保留,微乎其微,但他依然在乎。
现在查不到原因,不能对症下药,他也只能用言语逗她,挑动她的情绪变化了。
他刚才是故意的。钟新月诧然回头。
他的神色严肃而认真,心底涌出一股热流,缓缓地,暖暖的。钟新月忽然就笑了,“李承泽,我喜欢你的手。”
语不着调,有种避重就轻的嫌疑,却也足够令人不解。说完,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李承泽一人,神色奇怪地站在原地。
自然垂放在身侧的五指,先是收拢,再是放松。举到自己的跟前,看了又看,头一次,李承泽的表情困惑。不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他的手,有什么特别的?
五指曲起,在张开,李承泽蹙眉反复看了看,除了掌心因经年拿枪有些薄茧之外,看不出有哪里与众不同。但她既然那样说,又必定有其深意。
边走边思量着,想不通,李承泽忽然觉得,一个人说话,太过委婉,也不见得就好。起码现在,就令他的思路阻滞了。
等等——
委婉。
这个词……李承泽蓦然停下脚步,联想到她转身之际,眼神的闪躲,那样的眼神,分明是——
李承泽顿悟。定定的站在原地,转过头,下巴为抬,即使是仰望的姿态,由他做来,却依旧显得高傲和尊贵,带着不可侵犯的庄严。
望着五楼亮起的灯光,李承泽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亦是一片光明亮堂,只为她的委婉的表白,只为心里乍然涌现的惊讶和喜悦。
想明白后,他又有些好笑。直到灯光渐渐熄下,李承泽才收敛了眼中盎然的笑意。一个人往回走。
一向沉稳的步伐,竟是变得有些轻快,像踏着五彩的音符,轻易地能让人察觉到他的欣喜。月光羞涩,静谧的夜,仿佛连空气都感染到他的愉悦,格外地甜蜜起来。
悄悄流逝的时光,走过他心中的世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向周遭的空气,吐露他曾经迷幻美好的心声:
喜欢他的手。
他的手。
他。
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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