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是不是过分了？”
“哪里会过分，她平时不是挺会说别人的吗？我们刚才可一句重话都没说呢。”
“可她到底还是女人……”
“是女人没错，可是她羞辱人的时候，可没见她愧疚。”
悄悄地讨论着，说出各种理由降低彼此负疚感。几人竟是没想到要追上去安慰一番。可见陈颖在律所的人缘，确实不怎么好。
而另一边，逃到洗手间的陈颖，一身狼狈。一向尖酸刻薄的脸，已是泪痕遍布，整个人看上去，跟被抛弃的宠物一般，惨兮兮的。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呜呜的抽泣，也变成了缓缓的抽噎，打了个嗝，往身上的口袋摸索了下，这才想起，跑得太快，忘记带纸巾了。
一包薰衣草香的心相印纸巾，出现在她的眼前。陈颖抬头，泪水朦胧了眼眶，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哭完了吗？”
轻轻地问候，熟悉的声色，陈颖立马辨别出来人，不屑地扭过头，语出讥讽，却也夹杂着深深的自嘲，“钟新月，你追过来做什么？就这么等不及要看我笑话？”
钟新月不语，将手中的纸巾又向她递了递，“哭完了，就把眼泪擦干净吧。”
“谁哭了？！”
“你。”平静的陈述，一点都没有安慰人该有的态度。
“你！哼！”陈颖俏脸一沉，重重地抓过眼前的纸巾，一边愤懑的擦着，一边直白地抱怨，诉说心中的不满。
“钟新月，我讨厌你。”
“我知道。”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地回答，陈颖抽噎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反正说都说了，干脆将心底所有的怨怼和不满，通通都发泄出来。
“我讨厌你，因为你总是比我强。”
“我知道。”
“我讨厌你，因为你总是做得比我好。”
“我知道。”
……
“我讨厌你，因为陈主任对你比对我好。”
“……我冤枉。”
无厘头的回答，陈颖扑哧一声，笑了。笑完，想到此时的处境，立马又绷起了一张脸，只是脸色调整的太快，有些扭曲。察觉到自己脸上表情可能不那么协调，陈颖只好哼唧哼唧了两声，不说话了。
知道她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钟新月也不戳破她的伪装，只是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哭得红肿的眼，平静地说出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实。
“你这是在嫉妒。可是，又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说我做事比你强，做得比你好。那是因为我比你努力。你自己想想，上班的时候，我在做什么，而你在做什么？除了照镜子补妆，有多少时间，你是认真投入工作的？自己不努力，一无所成，难道还能怪在别人身上？”
钟新月每设一个问句，陈颖的脸色就涨红一点，直到红得发紫才停止，刚被泪水冲刷得明亮的眼睛，又黯然了下去。
“至于最后一点。如果你真的努力了，陈主任对你的态度，自然也会好起来。老板是聘你来工作的，不是请你来化妆的。”
“一直浪费着律所的资源，不认真工作，你凭什么奢望老板对你和颜悦色？你再继续这样逃避，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如此循环往复下去，只会让你更加焦躁而已。”
钟新月的语速很缓，也很平淡，却听得陈颖心中一阵激荡，眼底闪过震惊，她复杂道：“你懂我是……”
“所以，”钟新月截住她后面的话，嘴角的弧度，依旧温柔，只是眼神却很沉静，继续说道，“与其整天在焦虑中度过，还不如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从头做起，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太晚了。”
“如果你一直告诉自己太晚了，那永远没有早的那一天。再说，晚了就晚了，不是还有亡羊补牢这一说么？”
陈颖表情顿住，低下头，许久的沉默。钟新月也不打扰，任她自己想通。
想要进取，就要把握现在，永远不要嫌太晚。她想告诉自己的，是这个意思么？不论如何，她在开解自己，这一刻，陈颖无比肯定自己的感觉。
这么一想，陈颖的神色也开始恢复了清明，轻声说了句，“谢谢。”
忧虑的心绪本就被泪水带出了不少，再被人这么一疏导，一直困扰着自己压力好像也轻了许多，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陈颖仿佛如释重负，忽然觉得钟新月顺眼起来了。只是心底还是疑惑，“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她不是热心的人，不会随意地主动帮人解开心结。更可况，自己以前那样对她……想到以前，陈颖脸色有些愧意，只是钟新月的下一句话，瞬间将她难得的羞愧无情击飞。
“刘玲需要竞争对手。”
怎么又是刘玲？！
陈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郁结。“钟新月，我又讨厌你了。”
钟新月笑笑，不答话。
两人回到办公室，刘玲也已经考虑好了。
“新月姐，我……我跟你去。”
她的神色，再不见一丝犹疑和勉强，甚至还带了一丝期待。
钟新月挑眉，谁对她做心里辅导了么？想归想，钟新月并不打算追究，很快地嘱咐：“好。等下我拿份资料给你，你抽时间记一下，下班后，我们直接出发。”
时间飞快地从指缝中溜走。
但是，陈颖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时间充足宽裕，感觉全身蓄满了新的斗志，像是回到了当初刚入行的模样，对未来充满期待。
不能成功，也绝不成仁。
“新月，我先回去了。拜拜。”下班的时候，第一次，陈颖主动跟钟新月打招呼，那熟稔的语气，听得还没离开的众人心中一阵惊悚。有种小怪兽和奥特曼言和的怪异。
然而还不止，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颖突然转身，大步走到钟新月面前，将包里的东西到了满满一桌，原本整洁的桌面，立马变得一片狼藉。
镜子，玫瑰香水，摩丝，粉饼，化妆盒，化妆棉，发蜡，黑色眼影，化妆笔，口红，指甲油，指甲剪……
各式各样的化妆品，种类齐全。钟新月挑眉，“怎么了？”
陈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一个横扫千军，将桌上的零碎物品，一下子全部收起，丢进黑色的公文包里，这才解释，“我把东西都收起来了，拿来给你检查一下。你看到了吧。”
钟新月点头，是看到了。可是，为什么要给她检查？换句话说，关她什么事？
看了眼神色积极的陈颖，钟新月默不作声，将心中的疑问压在了心底。
这下，陈颖不满了，“你怎么没点反应？”
被陈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钟新月愣了一下，见对方还热切的盯着自己，钟新月发觉她的行为有些跳脱，但还是应景地说了句鼓励的话，“加油。我相信你。”
这还差不多。陈颖心里嘀咕了句，满意地笑道，“嗯，我也相信我自己。拜啦。”
“拜拜。”
这个……算是什么情况？纷纷停下手中收拾文件的动作，众人疑惑对视。
“刚才那个人，真是陈颖吗？”
另一人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如果你的眼睛没问题的话，确实是陈颖。”
“我没近视也没远视，算正常吗？”
“……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讲，是没问题。”
“可我不相信我的眼睛了……”
“……？”
另一边，刘玲也在想这个问题，顺嘴问了出来。“新月姐，你们刚才放生什么事了？”
怎么一回来，她不仅没照镜子化妆，更是拿起了法律文书研究，在对待新月姐的态度上，更是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逆转。一切的转变，只在一瞬间。令人匪夷所思。
“没什么事。”钟新月一语带过，转口道：“之前让你准备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
“哦……名字我记清楚了，各自的喜好有些混淆，脑子乱哄哄的，记不全。”刘玲如实地说着，末了忐忑地问了句，“这样，可以吗？”
“来不及了，就先这样吧。待会儿不确定的话，你就不要开口，也不要随意接口……”钟新月仔细的嘱咐，眼角的余光收到不远处的人的身影，止住了话头，抿唇笑了。
“李承泽。”
“可以走了吧。”刚硬的大掌，顺其自然的牵起她没有拿包的另一只手，越过刘玲，率先走了出去。
“李承泽，你晚上应该没什么时间吧？”
“嗯？”
“没有空的话，就不用勉强了。”
“……”
李承泽沉默了一会儿，才笑言，“新月，你这理由，很牵强。晚上我没有安排，时间很多；而且，陪你去，一点也不勉强。”
……
实在找不出理由了，钟新月只能坚持地看他，李承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做出让步，“好了好了，不要觉得烦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对你干涉太多。”
分寸？
什么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