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
重重地推门而入,人未到,声先启。心底不甘,陈颖的语气也充满的质问,“钟新月我就不说了,就只说刘玲。她一个才刚出校的大学生,能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可以代表律所出去交流?”
陈颖进门时,陈主任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厚实的法律解释,研读着。见有人毫无规矩的闯入,眉峰皱起,有些不悦。待听到后面的话后,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进来先敲门,你的素养都丢哪去了?”陈主任皱着眉头,严肃地呵斥了一句。
只是陈颖正在气头上,顾不得太多,也不想顾了,对于陈主任的指责,不但置之不理,反而抢嘴道:“我在律所也工作了两年,资历比刘玲深厚了不止一点两点,律所的公关,如果要两个人,怎么轮也轮不上她!钟新月凭什么替律所做决定?!”
“你有点反应过度了。”从陈颖的言语里分析出前因后果,陈主任眼底闪过精光,放松了严厉的面部表情,淡淡道。
“我只是在为自己讨个公道。”陈颖不服气,反应过度?什么叫反应过度?刘玲跟着钟新月去参加应酬,用的是公费,是为律所做事没错。但就个人而言,私下里得到的,远比带给律所的价值多很多。
既然是用公费,她也是律所的员工,为什么她不行?更何况,她比刘玲更有经验!
“公道?什么公道?”陈主任脸色严酷,淡然地反问,但声音里的寒意和威严,却远远盖过了声嘶力竭,咄咄逼人的陈颖。
脑袋下意识的一缩,陈颖一时间有些气短,亦有些胆怯,但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下巴一抬,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律所的公关是用公费出的。既然是公费,这个机会,应该公平竞选。”
“公平竞选?”
陈主任玩味道。
“对,”陈颖伸长了脖子,肯定地重复。“就算钟新月是法院公关方面的负责人,也没有权利私下决定人选。再说了,我……”
“如果是我赋予新月这个权利呢?”
陈主任打断她的话,“我让新月自己选人。她选谁都可以,不需向我报备。至于这个谁,自然包括她底下的刘玲。这么说,你明白吗?”
什么?
没想到陈主任会这么明显地维护钟新月,一句授权,就将她心里的不平,从源头压制住。陈颖一下子失了声,像卡住了的声带,无法言语,呆立在原地。
“出去。”陈主任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被下了逐客令,陈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几次张口,却语不成句,“这不……你……”
“这不公平?还是想继续说我偏心?”陈主任冷着脸,沉重地坐在蓝色的转椅上,不顾陈颖苍白的脸色,替她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陈颖的脸色,白里透红,又由红转青。心底突然害怕,难道她以前说过的话,陈主任都听到了?
见陈颖的脸色多变,却唯独没有悔意,陈主任语气也不怎么好了,“办公室的小吵小闹,也算是一种娱乐,我不会禁止,权当你们偶尔的放松。但是——”
说道这里,陈主任突然加重了语气,言辞犀利,不留情面,“但是,如果一直以侮辱别人的人格尊严为乐的话,律所请不起你这样的大神,到时,就请另谋高就。”
“有本事,就用事实说话。只会在背后诋毁别人,有什么用?只能说明你自己的无知。”
“你自认自己的经验比刘玲深厚,比她更有资格参加应酬。但是,别忘了,你所谓的经验,是怎么得来的。两年前的你,跟现在的刘玲,毫无差别。”
“再退一步说,你所谓的经验是什么?你负责过律所一个季度的工作又如何?三次的参与,第一次怯场;第二次搞砸了饭局,得罪了人,惨淡收场;第三次临场反应不错,但是套出的消息,却令律所的损失扩大。”
“这样的你,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看不起刘玲,觉得自己比刘玲强的?”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如重锤一般,沉重地敲击着陈颖脆弱的心房,疼,钝钝的疼。不是呵斥,不是指责,却比之更难受。
陈颖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除了苍白,还是苍白。
“出去吧。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成绩不是通过照镜子化妆就能提升的。自己不思进取,也不能狭隘到不允许别人进步。”
知道她说不出什么话来了,陈主任也软下了声音,劝诫道。只是那内容,依旧足够让陈颖震惊羞愧。
惨白着脸,陈颖默然无语。良久,久到外面偷听的人都等得不耐烦了,她才悄悄地吸了吸鼻子,准备离开。窈窕的背影,散发出落寞的气息。
“陈颖。”
陈主任乍然换了语气,换了语气,叫住她。陈颖离开的步伐一顿,没有转身,就这么用后背对着他,那一身落寞,更加浓郁了。
“诚如你自己所说的,你已经步入这个行业两年了,也该成长了。别再像个小孩一样,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找大人评理。许晴你还记得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说得明白点,或许你不喜欢听,但这是事实。”
“什么事实?”她瓮声瓮气地问,那声音,像是快要哭了。
“律所并不缺人。”
眼底闪过晴天霹雳,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后,陈颖呐呐道:“我……我知道。”
心底最害怕的事情,被人当面指出,她低下头,看着脚下坚固的大理石地面,表情难堪。
律所并不缺人。
她当然知道。当初许晴离了职,律所只在外面贴了张招聘告示。三天内,来应聘的人不下十个。刘玲是怎么被挑中的她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却异常明确:只要有人离开,立马就能有人补上。
正因为知道竞争的残酷,所以她才会急躁。可是急躁也没用,她一年到头,接不到几个案子,根本没法和人竞争,只能鸵鸟地等待被辞职的那一天。
所以她只好把自己埋在化妆棉的世界里,躲避着周围的变化,逃避那一天的到来。鸵鸟地安慰自己,她是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不然她也可以跟上他们的脚步,不然她也不会被辞职的。
她曾试过,借由睡觉来逃避。但是不行,她只有在化妆的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才能真正的忽略周围人不断的接到案源,才能对他们不停地增加抽成假装不在意,才能告诉自己,他们的成就与她无关,她在化妆,她有正事要做,不能被任何事情影响。
可一旦放下手中的化妆棉,她就不得不面对现实,令人崩溃的现实。
周围的人都在进步,就她一个人裹足不前,碌碌无为。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是只能那一千块的保底工薪,律所的年底抽成和奖金,她得到的少之又少。
两年了,她接到的案子,少到一只手都可以数的清,她羞愧,她需要掩饰。上班的时候需要清醒,不能睡觉,她就只能选择化妆,那是她唯一在行的事。
而现在,最有效的逃避方法,被人毫不留情的批评;心底最深处的担忧,被人一语戳破,陈颖只觉得自己,难过得想哭。
可是,她曾试过突破的,真的。却没办法成功。切实的努力过后,她就只剩下害怕了。害怕突然有一天,被人辞掉。即使知道那一天不可避免,她却依然害怕。
现在还有一个刘玲比她笨,比她没经验,如果钟新月认真教导她了,以钟新月的能力,刘玲很快就会超越她的,到时候,她会成为律所最没有价值的存在,那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豆大的泪珠,意料之中的跌落,滴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发出一声脆脆的水声,她的声音,无助而迷茫,带了些许的哽咽,“我先出去了。”
怒气冲天地来,满身落寞地走,办公室里迅速恢复安静。陈主任叹了口气,都是二十五岁,怎么就差了这么多?要不是……
“诺,出来了出来了。”
“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况。”
“笨,低着头,当然就是在哭呗。”
“诶?”
“她哪次臭着脸的时候,不都是牛逼哄哄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这个解释,也合理。众人点点头,开始计算自己的得失,刚才他们赌的是……
一出办公室,陈颖便迎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她只觉得所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里,都充斥着无比的嘲讽和讥笑,而那些窃窃私语,更是不堪入耳。
于是,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控制不了。心中怒气怨气更甚,陈颖红着眼,不顾形象的吼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哭啊?!”
吼完之后,陈颖立马消失在人前。
糟糕,这下玩大发了。众人默契地对视了下,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