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上趴了十几分钟后，之前疲乏的头脑，恢复了清明。钟新月眨眨眼，在最短的时间内，敛去了眼中的惺忪弥蒙。
一抬头，入眼的便一个透明的玻璃杯，七八分满容水量，钟新月笑了。端过杯子，清水入喉，不温不火，刚刚好。
看了下时间，快一点了。
律所的同事，开始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出现。
待身旁的人打完卡，坐稳之后，钟新月才开口问道：“刘玲，你晚上有没有要紧的事情要办？”
“晚上啊，我约了朋友去唱歌，新月姐，怎么了？”刘玲歪着头反问。
“如果不急的话，就推迟或推掉。晚上跟我出去一趟，见几个人。”
公式化的口吻，刘玲嗅到了丝不寻常的气息，端正了姿态，小心地试探，“要见什么人？跟我有关系吗？”
难道传闻中的潜规则，就要发生在她身上了吗？
“别乱猜，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她脸色复杂，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显然是想岔了。钟新月眉宇划过好笑，耐心解释，语气随和，“是基层法院那边的人，只是吃个饭，不要那么紧张。”
这话一出口，整个律所立马安静了下来。全都愣愣地看着钟新月，眼底是不可思议。她知道在做什么吗？
想从那平静的容颜中瞧出点什么，但他们都失望了。因为她神色正常，毫无异样，看不出什么，众人只好又将目光转向了刘玲。
这一次，那些眸光里，多少都带着点羡慕。对于新人，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提点一下，他们还可以考虑。真心提携的话，他们却不能做得如此坦然。
毕竟，那些经验，那些人脉，几乎都是自己吃过苦楚，受过冷嘲，挨过白眼，一点一滴积累总结出来的。每一个经验，每一条人脉，都得之不易，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都嫌不够保密。
更何况是法院里的人脉？相互介绍认识，他们都不会轻易去做。就怕那些人熟悉了，反而把自己这个中间人给忽略了。
正因此，他们平常偶尔的交流职业心得，或是人脉关系时，也都是泛泛而谈，点到即止，绝不会太过深入。而交谈的内容，其中到底有多少的可用性，有多少真实性，彼此心知肚明，但都不会点破。
可是现在钟律师竟然——
一时间，众人眼里的又多了几缕惊讶疑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刘玲，还是那张青涩幼稚的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啊？
刘玲神色还是有些抗拒，依旧狐疑，为难道：“我可不可以不去？”
见眼前人皱眉，刘玲慌忙的摆手，着急地补充说明，为自己的不信任做掩护，“晚上的约会真的很重要。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们，她们已经找了我很多次了，这一次，我不想失信于人。而且，我手中的案子还有好多事项没来得及准备……”
愚不可及。
众人心里暗骂。馅饼都掉到眼前了，还不懂得接住。这要搁他们身上了，主动凑上去还来不及，谁会傻傻地拒绝，把财路往外推？
陈颖也是一阵错愕和惊讶，待这两种情绪缓和过后，升级成了嫉妒和不甘。她的位置，离得最近。对于钟新月的话，从头至尾，听得一清二楚。
刘玲新来的，不了解其中的门路。但在这个行业混水摸鱼了两年的她，怎么可能不知其中的深浅？怎么可能不知钟新月话中的分量？
法院是律所的重点的公关对象之一。而法院每个季度，每个年度都会有工作总结。一般都是月末总结，月初公告。但所谓的公告，其实只是内部信息，想要深层次的了解，饭局是少不了的。
她自己也曾负责过律所的公关，但只试炼了一个季度，便被钟新月比了下来。而且，钟新月来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包揽了律所每个季度与各个基层法院的公关。
虽然名义上是私人聊天，但是私底下，都是打着律所的旗号去的，花的也都是公费。而为了将外界的猜疑降到最低，律所派出的人，也都是尽可能的减少。
她负责的时候，是两个人。但到了钟新月身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因为，她只要一个人便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从那些司法工作人员里得出最新的资讯，并准确地分析出其中的曲折，指导着律所办公的方向。
只要钟新月不开口要求增加人手，陈主任也不会主动多浪费一笔额外的开支。而现在她开口了，却擅自决定了人选？她凭什么？
以律所的名义交流，让那些法院的工作人员记住律所的同时，也让他们记住了被派遣的律师！这是他们另一种人脉的扩宽之道！这类人脉，在打官司的时候，有时候能起到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如果要加派人员，凭什么她私下就认准了刘玲？难道就因为刘玲是她要带的人？！
越想越气愤。
“啪”的一声，陈颖气得将手中粉红色的镜子倒扣在桌上，脸色青白交加，气呼呼的站起，身子一扭，一身怨气的往陈主任的办公室奔去。
她铁定说不过钟新月，但她可以找人压制她！
这么大的动作，想不引人注意也难。于是，陈颖瞬间成了众人注意力的焦点。见她脸色不甘，又往办公室的方向冲，多少也猜得到她在想些什么，不由都有些无语了。
怎么斗了这么久，她还没死心？
心里不平，还记着不与钟律师叫板，算她还有点自知之明。但也因此，就想拿刘玲开刀。陈颖到底是气糊涂了，还是没长脑子？
钟律师既然会在办公室公开说这话，就是直接认可了刘玲。现在刘玲是她要指导的人了，被她纳入了保护范围。怎么还这么没颜色地找刘玲的茬？
想着，众人开始咬耳朵，窃窃私语。
“你说陈颖就这么冲进去了，结果会怎么样？”
“我猜测，她肯定会被骂得很惨。”
“应该不会那么严重，陈主任工作时虽然很严厉，但也没对咱们大小声过。估计也就训斥个几句，就放人了。”
想到陈主任平时的作风，众人点点头，也有这可能。既然这样……。众人面面相觑里，皆在彼此的眸光里，看到了兴味的光芒。
“老规矩。”
“没有两位数，我不接受。我赌她臭脸。”
“我赌她哭。”
小小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更是掺杂了幸灾乐祸的玩赌。所有的这些，刘玲听得一阵懵懂不解，“他们怎么了？”
怎么一下子，情势就变成这样了？
对于她的疑惑，钟新月并不解答，只是说道：“我只给你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有损失的，只会是你自己。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我……”刘玲为难，想再次拒绝，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再看她，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一个方向。
下意识地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陈主任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