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轮回,清风拂面。
坐在李承泽的车里,钟新月放下车窗,靠在真皮的椅背,侧着头,不甚在意地观察着路边不断逝去的建筑,心里对于接下去的事,随意多于紧张。
只不过,动了动被李承泽握在手中的手,钟新月忍不住再一次提醒他,“以后不要让客人自己泡茶。还好致和是自己人无所谓,要是换了别人,估计会因为主人如此的怠慢心里不高兴,脾气直一点的,也许就直接走人。”
握着她的手不紧不松,李承泽面无表情,没有追问她话里的自己人有何深意,只是说了句,“没有别人。”
他看得出,她不是好客的人。会被她请到家里的人,只有少数的几个朋友。既然能被她认定为朋友,那也不算是别人了。
而他,是主人。所以在饭桌上,他有招呼;但是泡茶……
李承泽转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某人,别说他不会,就是他会,泡的茶也只会让自己人喝。
“李承泽,不要回避我的话。”
“那你可以不要给我回避的机会。能进你家的朋友,有几个能是别人的?既然没有,那彼此随意,不是更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钟新月皱眉,“让你泡茶,就那么难吗?”
李承泽笑而不语。
难,难如登天了……
莫于川从后视镜往后座扫了一眼,心里默默对钟新月的问题作了回答。主客之分又如何?少爷是主人,更是贵人!少爷能喝沈致和泡的茶,已经算是给沈致和天大的面子了。
莫于川一边想着,一边一本正经地查视着前方的路况,厚重的福特,在他的手底下,变得极为灵活,无比乖顺的前行着。
周围的景物飞逝。
“到了,在前方的那个广告牌停下就好。”
车很听话的停住。
广告牌的右侧,是个小小的水泥前院,莫于川观察了一下,古板的四层半的楼房,在他的眼里算得上是简陋能住人,但是在南市里,也算中等的房子了。
一层有三个不同的店面,估计是租了人。
跟在钟新月后面,李承泽目不斜视。而莫于川提着一大袋的礼品,走在最后。在穿过一家裁缝店时,莫于川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组文艺的词:古老的艺术。
好笑的情绪,随后而至,到底还是个小乡村,还存在着这么简陋的手艺……
钟新月领着他们进了二楼,一进门,钟父钟母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令她诧异的是,钟瑜怎么也在?
“李承泽,这是我爸妈。旁边的这个,就是我姐。”该了解的,李承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钟新月只是上前做简单的介绍,随后才站回李承泽的身边,“爸妈,他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人。”
三人不言不语的打量着来人,眸光带着惊愣。
安静,寂静。
“伯父伯母,你们好。”最后还是李承泽先开口,低沉有力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法一般,打破了他们痴呆的模样。
钟瑜的嘴,微微张着。眼底写满了惊艳和不可置信。戴着婚戒的手,紧紧地拧住衣服的衣角,像是在拧着什么一样。
到底是吃了几十年米饭的人,比钟瑜多了几分适应力,钟父渐渐回过神来,略显沧桑的国字脸上,一双精明的眼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满是审视,他们怎么认识的?
审视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他们身后的莫于川……手中的极品珍藏。那是……汉帝茅台?
汉帝茅台!
醍醐灌顶一般,钟父一下子站起,国字脸笑成了菊花,“承泽是吗,坐,快坐。不用客气。”
李承泽挑眉,有些讶异。不愧是酒痴,一眼就猜到里面的品种。
没有推拒,拉着钟新月的手,李承泽无比自然的坐在一旁的空位,接受他们热情的询问。
而莫于川也自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沉默地看着几人的失态。心里想着,对于他们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
“吃过早饭了没有?不是,先喝杯茶,也不对……”钟父激动的语无伦次,话都说不好了,汉帝茅台啊,他做梦才能喝到的酒中之王!如果不是碍于长辈的情面,他一定抢过来抱着藏着。
隐约知道钟父为何会这样失态,钟新月揉了揉额际,开口道:“早饭他已经吃过了,妈,还是先给他倒杯茶吧。”
被提到名字,钟母才从一连串的惊讶中回神,双手有些颤抖地拿起茶杯……拿了几次,都难不稳,有些恼怒,“钟瑜,你来。”
“啊?”
钟瑜呆呆地啊了一声,魂游天外。
这都什么情况?!
瞪了一眼罪魁祸首,钟新月接过钟母手中的工作,刚想倒掉里面的茶叶,重新拿一泡新的,却被李承泽按住了手,“怎么了?”
李承泽眸光暗了暗,“你去房间休息。”
他舍不得她尴尬。
钟新月……
时间分分秒秒的走过,钟新月躺在床上,深邃的眼底,有着类似乎甜蜜的光彩,而她的十指,漫不经心的触碰着,猜测着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有脚步声渐渐临近,钟新月收起猜想,迅速坐起。
“你这孩子,怎么有对象也不跟我们说声,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害得你妈整天操心你的事。”
虚掩的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是这样一句谈不上是斥责,也说不上是关怀的话,李承泽的眸光微顿,望着眼前所谓的岳父,眼底是莫测的风云起伏。
钟新月不语,“爸。”
声音里再没多少温情,钟父也算是人精,立马就听出了钟新月从回家到现在,情绪的不对劲,难道是工作受到委屈了?
想是这样想,钟父却也没打算深究,只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便又笑呵呵地对李承泽抛出橄榄枝,“我们新月就是这样,偶尔会有点小脾气。女婿,就麻烦你往后多担待着点了。你们聊,快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们。”
女婿?
钟新月诧异地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没有看她,不着痕迹地躲过钟父想要拍打他肩膀的动作,然后目送他关门离开。
钟父人一走,钟新月立刻好奇地问道,“李承泽,你到底怎么跟我爸妈说的?”
虽然他们对她不甚在意,但也不至于胳膊外拽得太过明显。只是十几分钟的功夫,风向全倒。甚至于看着她的眸光,隐隐带着责备。
瞧着她好奇懊恼的情绪,李承泽眼底的风云暂时平息了下来,闪过星火般笑意,好笑的回答她的问题,“我有房有车有工作。”
经济基础很好。钟新月表情顿了一下,这是她爸妈最关心的问题。但是她之前已经通过气了。
“我追了你两年,你没回应,还去相亲。”
上层建筑也具备了。能够让她爸妈放心。钟新月眼神微冷,却掩饰不了其中笑意,尔后稍郁卒道:“很好,两句话,解决一切。可是,李承泽,我怎么觉得看错你了。”
睁眼说瞎话,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不能不让她佩服。还两年?他们认识都不到两个月!而且,把她说得好像不负责任,欺骗他的感情一般无二。可事实是,在相亲之前,她曾明确的拒绝过他。
李承泽嗯了一声。环抱着她,幽深的瞳孔,泛着独属于她的缱绻柔情。而他薄削完美的唇,轻吻了她的嘴角,“怎么?觉得他们对我比对你好,不甘了?”
“不是不甘,只是觉得我们这样欺……”钟新月抿唇,刚想说对她爸妈这样半是欺骗不好,想到什么,顿时止住了口。
她和李承泽没对他们坦诚,他们不也是利用着她和致和联系吗?看来应该也得到了不少吧。眼底的笑意渐渐夹杂了苦涩和嘲讽。
“新月。”
李承泽皱眉,忽然唤了她一声,低沉的嗓音,成熟而又稳重,富有磁性,拉回了她走远的神思,同时把陷入自我情绪的她点醒。
钟新月乍然回神,缓缓收起泄露在外的不该有的情绪,清醒和迷茫,只相隔一瞬间。
眼神回复清明之后,她昂首看了眼叫她的人,却见他的眉峰靠拢,似是有什么困扰着他,疑惑不解。然后,她的耳边传来了类似不悦的责备。“在我面前,不要再有这种敷衍的轻笑。”
即使他知道,那浅笑里的冷漠疏离,不是对他。但是,李承泽收紧了手臂,他心惊的是,她对自己情绪的收放自如。如果不是她开始信任他,恐怕他也不会见到她的笑,除了温柔,除了纯粹,还能有着其它的情绪。
“习惯了。”将近二十年的习惯,岂能说改就改?
钟新月下意识的为自己辩驳,李承泽因为她的话,语速微不可查的停顿,然后继续说道,不是解释胜似解释:“如果你因此难受,那我跟他们实话实说。”
至于他们的反应……李承泽的眼底,闪过冷锐的光,那一瞬有如刀锋出鞘,亮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不需要了。你跟我说坦诚就好了。”
她不是傻瓜。能让她爸妈笑脸相迎,并且亲自把他送到她的房间,就足够说明他们对李承泽的身价很是满意和得意,而这一刻,她任性的不想让李承泽为他们锦上添花。
她和李承泽的事,她的爸妈已经退出了参与,既然如此,她自己了解就行了。
“李承泽,在来律所之前,你是做什么的?或者说,你一直以来的身份是什么?”
他曾说过,他在北城一区郊区有几栋房子。而北城一区,是北城九区中的上三区,其地皮价值,贵不可言。那一连串的数字符号,对她而言,说是天文数字都不为过。再者,那里的住宅区,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起码以致和与江洁两家联姻后,聚集了两家人的权势和威望,依旧没资格买到住进去。江洁为此还跟她抱怨过,语气既期待又向往,却没有太多的失落,仿佛他们买不了,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这样难以得到的地皮,李承泽轻易地说有,还是有几栋,还是在郊区。但是一个律所副主任的身份,绝不足以赋予他的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富。
原想着她的父母能最后帮她把关,没想到,钟新月低笑,恐怕爸妈在听到北城和房子两个名词时,其他的一切,都可有可无了吧。
嫁了个城市人,多有气派。
心中的自嘲,一晃而过,钟新月不再自欺欺人,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说吧。我想知道。”
他的身份,怎么会只是个用尊处优的成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