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书房。
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流泻在紫黑色的檀木地板上,映着那道修长削瘦的身影越发单薄。
“算算时间,那丫头已经走了十年了吧?十年,难道还不够你消除心中的怨恨吗?”云老爷子坐书桌后,沉沉地说。
云元清低着头,长而稀疏的睫毛在白玉般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一层阴影,沉默不语。
云老爷子静静地看着他,眉眼渐渐露出了一丝疲惫的沧桑。“也罢,你自小就是这个性子,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哪怕前面是悬崖那你也会跳下去,这种极端的性子,不知道是像我还是——”
他猛然停住了口,脸上浮起一层阴霾。
“有一个疯狂的母亲,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云元清淡淡地说,“毕竟,能够抱着儿子跳楼的母亲,实在是很稀少的。”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总是沉溺于过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您何必自欺欺人,如果您也能够忘记过去的话,为什么您和母亲的结婚照、所有有她出现的照片都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呢?”云元清抬眸扫视了一遍书房,似笑非笑。“为什么在家里下禁口令,所有人都不能提那个人的存在?”
“住口!”云老爷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喝。
“是。”云元清顺从地低下头,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云老爷子怒视着他,阴影里,映出他冷酷坚毅的线条,死寂。良久,他靠回背椅,冷冷地说:“你走吧!就凭你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私生子就想断了和云家的关系,痴心妄想!这辈子绝不可能,你就尽量折腾吧,我看你还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他冷冷掀唇,一字一句地说:“除非你死了,否则这辈子,我跟你耗定了!”
云元清浑身一震,脸色煞白。
明明是盛夏,一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气却在寂静的书房流淌。
…。
翌日清晨,云家门口。
“二少爷,可以走了吗?”司机低声问。
“走吧。”云元清收回望着门口的目光,淡淡说。
劳斯莱斯的影子渐渐消失在晨雾中,云绻背着书包的瘦小身影在路边樟树后显了出来。她望了望门口,二夫人一身黑裙出现在那里,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满面寒霜,美丽的眸中压抑的,不知是恨,是怨?
云绻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慢慢地沿着大路走去。
云绻低头默默地想着,脑海里闪现出刚才清瘦的身影。从她记事开始,二舅舅就是云家唯一对她心怀善意的人,他不像是她的长辈,更像是一个朋友。
她虽年幼却有一颗很敏感的心,感觉得到这个二舅舅朋友内心深藏的忧郁与孤独,他是悲伤的,虽然总是面上带笑,清俊犹如画上的公子如玉,但云绻知道,他厌倦一切。
而这一切,据说是因为二舅舅与她素未谋面的母亲感情很深,母亲生下她去世后,二舅舅就有了心结,他很少留在云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行,就像这次一样,只是回来两三天就走了。
即使他对她是特别的,但是云绻知道,她无法化解二舅舅心中的那片冰冷,相反,每次见到他,云绻都会为他难过,因为她那与母亲相似的面容,对于二舅舅来说,是一场酷刑吧。
所以,她不愿与他有过多接触,即使,他是她幼年唯一的温暖。
她摸了摸脸,湿湿的,不知什么时候,她流了眼泪,或许是刚才看见他清瘦的身影立在晨雾中的时候,或许是他转身时,眉宇间掠过的失落,或许是车子消失时,知道他再次离自己而去…
很想靠近,但是会让他受伤,所以,宁愿选择一个人在阴影处看着他。云绻微微笑着,抬起头,把眼泪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