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一个温暖湿润的东西狠狠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慢慢地划过她微蹙的眉眼,随即毫不留恋地离开。
她,已经沦为他暖床的工具了吗?
真是可笑,可怜,可悲,可恨!
沈醉冰隐隐察觉到腿间有冰凉温柔的触感,知道是花旗,却再也不能睁眼推开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睡去,又一次沉沉地陷入那些无边的梦境。
素白的脸,素白的衣,姣好的眉目颦蹙,微张的唇不时发出几不可闻的低喘声。
紫阡走进紫华殿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沈醉冰。
她的冷漠疏离在睡着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留下的是一张清美无暇的容颜。
那样的清纯,那样的美好,让他不由心中一动,想要在她光洁的额头下印下一吻。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双唇碰到冰凉光滑的皮肤那一瞬间,她熟悉的发香窜入他的鼻间,回忆打开了阀门,一泻不止。
八岁时她的额头就是这样,冰冷光洁,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身上却有淡淡的体香,当他吻在她的眉间,任由她独有的香气包围着,吻去她额上细密的冷汗。
想来也是九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她,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人啊,就那样突兀的晕倒在他和小祈的外。
与其说那时寝宫,倒不如说,是冷宫,是囚牢。
他们本是最受宠爱的皇子,母亲是与皇后共掌后宫的贵妃,从小父皇都视他们如己出。
他不是嫡子,父皇却在他六岁的生辰之际,以太子的规格为他举办了生宴,在群臣的面前,抱着年幼的他,公然宣布,要立他为太子。
还记得那时他赖在父皇的怀中,父皇的左手坏绕着才满四岁的小祈,右手紧紧攥住母妃的手。
他在父皇怀中,抬头看他,看见他年轻且意气风发的脸。
接着,他又转头看母妃。他无法忘记那一刻母妃眼中流露的惊喜,更无法忘记的是母妃的笑。
他的母妃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在他前六年的记忆中,她总是笑着,笑得温柔,笑得幸福。
但那一笑,却是那么凄凉。
他无法理解那种凄凉,他只觉得那一刻他高贵无比的父皇仿佛褪下了帝王的尊贵,站在自己、小祈、母妃——他们母子三的身前,仿佛他们只是一个一户普通人家,拥有简单却充实的幸福。
他想要这份幸福。
在六岁之前,他从未有过野心。但那场生宴之后,他突然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韬光养晦。
他不再和他的大哥——皇后所出的嫡子打作一团,亦不再将自己最得意的文章交给师傅。
太子啊,那是多么高的位子,只是一阵小风,便能将他刮落,摔得粉身碎骨。
他小心翼翼地做着一切的准备,性格也突然转变,从童言无忌的顽童转瞬之间就成长为了风度翩翩的优雅少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皇家的贵气。
一年,他准备了整整一年,父皇却再也不提立太子之事。
直到他七岁的生宴上,父皇再次宠爱地将他拦在怀中,再次郑重地向群臣宣布他英明的决定。
“贵妃秦氏,恃宠而骄,与赤国勾结,蛊惑于朕,今剥去贵妃头衔,赐白绫三尺,鹤顶一杯,其余逆党,交大理寺严查。”
说完,父皇放下发愣的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他冰冷的话回绕在他的耳际:“秦氏逆子,今起迁至浮云殿,由掖庭代管。”
浮云殿,是冷宫,而掖庭,则是监管皇室罪人的机构,进去的都是有万恶不赦之罪却因为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而不能直接斩杀的人。
盛大的宴席不知何时被撤去,群臣也纷纷离去,有宫人一拥而上,围住他的母妃。他和小祈被隔在人群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母妃了然的笑,仿佛早已看破红尘,看破一切。
“小阡,保护好小祈,记住,你们是亲兄弟。”她淡然地在他耳际叮咛,然后从容地饮下毒酒。
他下意识地拉过了吓傻了的小祈,蒙住他的眼睛,却不能制止自己看她。
她的嘴角溢出鲜血,她无所谓地擦去,依旧傲立在那里,冲着他笑道:“小阡,乖,把眼睛闭上。”
平生第一次,他违抗了母妃的话。
他为这次的违抗付出了代价——他硬生生地看见母妃凄厉地笑,一旁的宫人不耐烦地骂骂咧咧说:“怎么还不死,投敌卖国的贱货!”
他们的脸上满是鄙夷,仅仅是在一刻前,他的母妃还是紫国最尊贵的女人,然而这一刻,她却成了万恶不赦的罪人。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宫女狠狠地踢上了她的肚子,她屹立不动。
原本就躁动的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愤怒的拳头呼呼地落在她的身上——紫国和赤国长年征战,几乎屡战屡败,经常被赤国要去大片的土地和赔款,连宫中的生活有时都不得不节俭,主子心中有怨气,自然发泄到他们这些奴婢身上,奴婢们平时忍气吞声,今日却得知这个光鲜的贵妃竟是罪魁祸首,能不气吗!
紫阡静静地站着,他想要冲上去,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甚至连遮住小祈双眼的手都微微颤抖。
终于,他一直傲立的母妃倒下了。
他再也忍不住,发疯了一般嘶叫着拨开了人群,就连小祈都被他搁在一边。
“小阡,你不乖啊。”她沾上灰尘和泥土的手扶上了他的脸,“听母妃的话,好好活着,不要,帮母妃报仇。”
不要报仇,怎么能够做到!
他的母妃,最最亲的母妃,最最美的母妃,就这样,死了,即使是死,都死不瞑目。
她的眼中还残留着那一抹凄凉,嘴角还挂着在他在六岁的生宴上看到的苦笑。
鹤顶红的毒性怎么会差到让母妃挣扎许久才死去?
父皇,是故意的。
“皇兄,母妃怎么了?父皇呢?父皇刚刚说的话,为什么我听不懂?”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祈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却已经不复昔日的调皮,他的眼中是惊恐,虽然只有五岁,却也已经明白权利的流逝和生死的诀别。
“小祈,从此以后,你再无皇兄,再无母妃,再无父皇。你只有我,我是你哥。”
他曾以为,从七岁以后,他的生活中只会有小祈,直到十一岁时,沈醉冰突兀地闯入他们的世界。
她从没有说过会与他们相依为命,却真正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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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大家看到文的时候我正在考试,今天是中考的第一天啊,呼,紧张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