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浮云殿中的大量秦氏死士,终于,他们得到了踏出浮云殿的机会。
就是那一次,换来了如今的一切。
浮云殿外的树下,躺着倒在地上的少女。晚霞打在她的身上,照出她单薄的衣裳、苍白的脸颊,更照出她无比清美的容颜。
那是无法言说的美。不是美在精致的五官,而是美在她周围环绕的气场。仿佛是晚霞照亮了她,却更似她点亮了晚霞。
紫阡和小祈走上前去,少女睁开眼,那双水波婉转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祈求,有的只是淡淡的释然。
紫阡毫不犹豫地将她抱入了殿中,悉心照料。
就连小祈,也没有反对——在遇见沈醉冰之前,他一直排斥任何靠近紫阡的人,他的记忆深处,早已认定了四年前紫阡的话——“从此以后,你再无皇兄,再无母妃,再无父皇。你只有我,我是你哥。”
那年小祈九岁,却和紫阡一样,早已懂得了世态炎凉。
即使是四年前在浮云殿中救了他们的死士,他们都与他保持距离,从不过问他的姓名和来历,只是淡淡地称呼一句“先生”。
但这次,他却出乎紫阡预料的接受了沈醉冰。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质。
那是母妃的气质,淡然着骄傲着,冰凉之中隐隐散发着温暖,却又有所不同。
紫阡将沈醉冰抱上床,温柔地为她掖好被子,然后出去熬药。
经过门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小祈偷偷钻进被子抱住她,紫阡的嘴角不由挂起会心的一笑——他喜欢这样的小祈,天真倔强的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在灶间熬药的时候见到了七岁时救他之人,这么多年,浮云殿中的死士扮成宫人和护卫,来来往往,而他,却一直留在这里照料紫阡和小祈——抑或说监视他们。
“少主知道抱进来的是谁吗?”果然,“先生”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知道。”
“她是沈家的下人,今日随沈家小姐进宫。”
“哦。”
“此女不能留。”
“哦?为何?”
“当年就是沈家的人害死了娘娘,少主难道忘了吗?更何况此女的身份尚不明晰,很有可能是沈家故意安插入宫来试探少主的。”
紫阡停下手中的活计。
害死母妃的是沈家,他当然知道。
皇后是沈家的女子,母妃是秦家的女儿,这么多年秦家和沈家一直对峙不下,不光在朝堂之上,甚至在后宫之中,皇后和母妃都会针锋相对。
秦家和赤国勾结的伪证就是沈家做的,经由皇后之手交给了父皇。
父皇则顺水推舟,正好除去了眼中钉般的秦家。
虽然说自己如今的苦难父皇和母妃责无旁贷,但皇后无疑也是落井下石了的。
如果要报仇,沈家,绝对不能放过。
虽然心中想的是报仇的事,但紫阡俊美的脸上却挂上了两分的怜悯,三分的期待和五分的恳求:“母妃已去四年,先生又常教导我们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只是沈府的一个下人,更何况……”
“原来少主已经到那个年龄了,是属下的疏忽。既然是少主的意思,就留下她的一条贱命吧。”“先生”打断了紫阡的话,为他做出了决定,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很快又被戏谑所替代。
说完这番话,他就离开了灶房,只留下面色通红的紫阡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紫阡脸上的羞红立刻一扫而空。
四年了,这是“先生”的第几次试探了,紫祈已经记不得,只知道自己早已习惯于伪装。
习惯于伪装成一个无知、软弱的少年,一个绝对不会有野心的人。
紫阡突然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了厌倦——他,究竟还要伪装多久?
将熬好的药端入屋中,少女正好面对着紫阡侧躺着,小祈从后面双手环抱住她。
紫阡心下一动,放下了药碗,走了过去。
他的唇下意识地落在她的眉间,细密而温柔的吻均匀地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吻去她额上的冷汗。
少女长长地眼睫轻颤,又大又亮的眼睛在下一刻就睁了开来,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她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等他吻遍她额上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她光滑的肌肤。
他与她对望着,默默无言
“你们救了我。”少女先开了口,她的口气肯定,完全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某个事实。
紫阡挑眉——他们救了她?或许,至少看见她的第一刻,他的确是真的只想救下她,好好对她。
没有回答,他将她扶起,然后端过药碗递给她。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对苦味的厌恶,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药,极快地将药灌了下去,然后不可避免地被呛到,咳得面红耳赤。
紫阡忙为她顺气,却被她推开。
“你们救了我。”少女又重复了一遍,病中的嗓音略带一些沙哑。
他被她倔强的眼神盯着,只好无奈地点头,道:“是。”
少女总算安了心一般,闭上眼睛,由他扶着躺回了床上。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你们是紫国皇室的罪人吗?”还是少女打破了沉默。
他微楞,她知道?难道她真的是沈家派来试探他的人?还是说……
“我才知道的。你们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却是紫国皇室才能使用的紫色,看你们二人的样子,有几分相像,关系也很亲昵,想来是亲兄弟吧。”少女明明闭着眼睛,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
“抱着我的这位看上去虽然脾气很臭,但心地应该还算善良。至于你……”少女顿了一下,又一次睁开眼,平静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就算是最好的宝剑,不用的时间久了都会生锈,何况人?”
那不是一个八岁孩童应该有的眼睛。那双眼中燃烧的不是野心,不是贪婪,那只是戏谑,却令他不能动弹,仿佛被烧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