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死去的紫蛤蚧,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长明院外的独孤玦。
独孤玦墨发束以紫冠,眉眼冷傲飘逸,侧目微垂,只留下一道狭长的身影,徐徐转过身来,双眸如寒潭浸月,艳冷如斯,妖邪重眸发出熠熠光泽,仿佛深不可测的碧井,慑人心弦。
独孤玦泯然一笑,恍若皎然圆月舒其华,又似回湍溯雪,卓然于世,绝世而独立。
姜雉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无法察觉,姜雉只觉得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忽然想起仙境中的男子来——
“琼欢!”院中鸦雀无声,众人皆沉浸于独孤玦的泠然之美时,姜雉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宁静。
“大胆,竟敢直呼七皇子名讳!”独孤玦身后走出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来,对着姜雉呵斥道,独孤玦长臂一挥,手中的长弓重重的落在侍卫怀中,侍卫胆怯的看了独孤玦一眼,退回原位。
姜雉也觉得有些失礼,只好率众人行礼:“臣妇参见七皇子,”周福等人呼道:“奴才叩见七皇子,”
“免,”独孤玦瞥了一眼姜雉,冷冷道,“本皇子不过代父皇宣一道圣旨,平阳侯何在?”
周福伏地叩拜:“奴才……不知,七皇子不如在平阳王府小坐,奴才立刻派人去寻找?”
后花街离这里五里,周谧一时半刻赶得回来么!姜雉心中好笑,莫非周谧已经猜出皇上身边的督查使暗访结束,开始无所顾忌与穆婳缠绵起来?
“好,本皇子先在这间院中小坐。”独孤玦负手傲然踏入长明院,一干随从也亦步亦趋的追随独孤玦身后。
长明院是二夫人的院子,陌生男子怎能随意进入?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转念一想七皇子乃是皇族中人,天威不可冒犯,何况,积善居老夫人病况危急,侯爷还不知晓府中之事,周管家深深一拜,才率领众小厮离去。
“多谢七皇子救命之恩,”姜雉再次行礼道,独孤玦若有所思的睨了姜雉一眼,道:“小事。”
“还有,刚才实属无意冒犯……”姜雉有些骑虎难下,原本打算好好整治老夫人一番,怎料到半路杀出个七皇子来。
独孤玦在院中的一处枝繁叶茂的琼花前站定,挥挥手,拦下了欲跟随过来的侍卫,淡笑着问向姜雉:“夫人喜爱琼花?”
姜雉点点头,“为何?”独孤玦追问道。
姜雉不假思索道:“琼花美艳而不妖媚,香气沁人而不浓烈,古人有词:何年创此琼花台,不见琼花此观开,千载名花应有尽,寻花还上旧花台……”
独孤玦眉梢带喜,目光锁在姜雉微微抬起的下巴上,出声道:“夫人可知,这首诗的来路?”
姜雉摇头,独孤玦眸光深邃,不愠不火道:“这首诗原是姬博侯的一位姬妾所作,这位姬妾囚禁深宫多年,独独喜爱琼花,不受姬博侯宠爱之后居住在一间简陋的小院中,与院中的琼花作伴,后来改朝换代,姬博侯被刺死时,这位姬妾悲痛欲绝之下写下此诗。”
大夏当今皇帝独孤城的皇位是篡位而来,昔日泛华宫变之后,一举拿下皇权,下诏册封上代皇帝为姬博侯,姬博侯不堪忍受屈辱,饮毒酒而死。
姜雉没想到小小琼花背后有这样的典故,伤感之下有些哑然,独孤玦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琼花盛开的花瓣,转开话题道:“外面传闻夫人和平阳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
姜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和周谧成婚将近一个多月,总共见过没几次面,这算是伉俪情深?每次见了面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甚至不惜打断她的双腿,这也能是琴瑟和谐?
真相和性命之间,姜雉只会选择后者,“不过是寻常夫妻,哪里有传闻中的那么好。”
独孤玦嘴角勾起,神色古怪的绷起脸,冰雕玉琢的面庞散发着冷冷的寒气,再次问道:“夫人可是真心喜欢琼花?”
不是问过一次了么?姜雉有些迟疑的缓缓点了点头。
独孤玦脸色才略略有所好转,眸中带着一丝揶揄,“夫人记好了,本皇子名独孤玦,表字琼欢,琼花的琼,欢颜的欢。”
她早该想到这样的!
姜雉觉得脸颊在发烧,尤其听到独孤玦故意咬重的“琼花的琼”,有些弄不明白独孤玦的用意,又觉得他性子古怪,动了动嘴角想要解释些什么,又恐怕越描越黑,多说多错,索性安安静静的闭上嘴。
独孤玦有意无意的走近姜雉一步,颀长的身影挡住她面前的夕阳,独孤玦身上传来的瑞脑清香停歇在鼻尖,姜雉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又觉得有哪里有些不寻常……刚要抬头就撞上独孤玦的下巴,姜雉立刻低头,心乱如麻,觉得自己仿佛中了蛊惑一般,明明想远离眼前的男人,双脚却像压了大石,动弹不得。
“七皇子……”姜雉听到自己低如蚊蝇的祈求声,独孤玦仿似没有察觉,眷恋的目光落在姜雉细长的脖颈上,优美的弧度,光洁如瓷。
花木瞥了一眼独孤玦和姜雉,飞快的低下头,心里暗暗腹诽道这是多么暧昧的动作……
一阵步履杂乱之声由远及近,花木立刻为姜雉解围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来得好!姜雉没有比此刻更期待平阳侯的到来,面前的颀长身影终于挪开一点距离,姜雉扬眉吐气般抬起脖子,目光与独孤玦阴沉的眸光偶遇,姜雉忽感慌措,不得不再次低下头。
从后花街穆婳处回来的平阳侯衣衫有些不整,脸上满是焦急惶恐,见到七皇子之后,倒头行礼道:“微臣参见七皇子殿下。”
起身后,周谧一眼见到和七皇子“偎依”在一起的姜雉,心生不悦,但碍于七皇子,也不好发作,独孤玦走开几步,从侍卫中拿过一卷明黄的锦帛,公事公办道:“平阳侯接旨。”
周谧率众人下跪,神色恭谨,“臣接旨。”
独孤玦慵懒的抖开圣旨,朗朗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赦曰,太后身边御女穆妫才貌出众,聪恩敏慧,收为穆美人,其妹穆婳秀外慧中,赐予平阳侯周谧,封贵妾之位。”
周谧喜不自胜,压着心中的狂跳接下圣旨,“多谢圣上”
姜雉面上自然,大度宽容之态昭然,有心打压欣喜若狂的周谧,心中冷笑道,周谧若是知晓老夫人性命堪忧,又不知何种姿态!
姜雉刚要站起身来,独孤玦别有用意道:“久闻夫人宽和仁孝,平阳侯抱得美妾归,夫人仍然心平气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闻言,周谧脸色沉了下来,姜雉莞尔一笑,“七皇子谬赞了,”她已非昨日的姜雉,怎会为一房小妾争风吃醋?
独孤玦施施然离去,雪白色的袍裾四曳,明珠光辉,渐渐的消失在视野中。
“恭送七皇子……”
周谧恭敬的拿着圣旨,心花怒放,姜雉忍不住泼冷水,“老夫人病情可好些了?”
“母亲生病了?”周谧被小厮急忙喊来,只听说七皇子要宣圣旨,老夫人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生病?
“侯爷,老夫人被紫蛤蚧咬了手掌!”周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