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知觉的一刹那,痛楚毫不留情地在身体各处扩散开。
蓝睁开眼,直直射进眼底的灿烂光线让她不适应地再次闭了起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四肢微微动了动,发现都被绑缚住了。类似木棍的东西正在有规律性地对自己击打,下半身的疼痛超过了其他地方。
“好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贱婢,可也别把人给打死了。”思索中,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在说。
果然在用刑么?蓝有些疑惑,这么说来分部那场爆炸并没有殃及到自己吗?不,现在这种被动的状况,也算是殃及到了吧。而且从用刑和疼痛的程度来看,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弱了,是爆炸后受伤了么?奇怪,除了皮肉伤外为什么感觉不到其他程度更深的伤?
接近麻木的四肢被释放,两旁人将她的双臂抬起来时,她尝试着慢慢睁开眼,明亮的光线还是带来了针尖扎刺的痛感。
身体似乎,真的变弱了呢……
蓝淡淡地想,抬起同样淡漠的眼迅速而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
周围站着许多穿着怪异繁琐的人,有男有女,但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战斗力都很弱。尤其是坐在最前方端着杯子喝茶的女人,衣饰华丽,眼神狠毒又倨傲,旁边两个女孩子似乎对她很畏惧,那么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首领吧。
还真是弱到连杀了都觉得无意义呢……
“给我识相点,嫌打得还不够是不是!”
手下意识动了动,想要摸上惯常隐藏短刀的腿部。却被人一把拎痛了肩膀。啊啊,一摸清对方的实力居然就忘了自己现在的地位,真是不应该啊……
“王妃,该怎么处理她?”左耳边响起男人恭谨的询问声。
“先扔柴房,明天要是还活着就继续陪她玩玩吧。”女人放下茶杯,懒洋洋地说完便起身一撩长袖离开了。
“是,王妃!”
王妃?因为被绞着双臂有些辛苦,索性放下全身重量被人拖着走的蓝在心里暗暗地想,依这些人的肤色人种和穿着打扮来看并不是欧美王室,反而像是学习阶段从书上看到的中国古人的着装。
拍电影么?
如果感觉没错的话,自己身上的伤势应该不算重,但显然身体机能有所下降,承受度也相对减弱,所以照这么看的话,自己的伤势也有可能构成生命威胁。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考虑,拍电影这个猜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对方有扮装癖好?
低头扫了眼自己单薄肮脏的粗布长衫和磨破的绣花小鞋,有一点可能性,记得自己曾接手的一个委托就有过这种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世上有怪异癖好的人很多,特别是有钱人,而高阶段的恐怖分子就更没什么值得惊讶了。
从刚才的对话可以断定今晚自己应该不会再被打扰,比起现在就鲁莽反抗,还不如今晚先调养一下再去熟悉环境。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调整了鼻息,垂着头,一动不动,任由拖着自己的两个人随意摆弄。
“昏过去了?”右耳边有人在问。
“应该是吧,”左边的人回答,“被这么打,是个男人都得昏,本来还以为她会被打死。”
“真是可怜……”右边人怜悯道。
“可怜什么,谁叫她去勾引咱们王爷,王府里哪个不知道王妃的脾气,再说了……”左边人说着说着降低了音调,偷偷凑过头对右边的人咬耳朵,“你没听人说,咱们王爷从大婚以来就没进过王妃房里么。”
右边人似乎吃了一惊,抓着蓝的手随着顿了一下,“真的假的,王妃怎么说也是个美人儿,咱们王爷居然忍得住!”
“忍不住怎么了,那不还有胭脂阁么,而且咱们王爷三天两头往猎场跑,哪有空管女人这种麻烦的东西。”
“张丞相知道了肯定会气疯……”
“那又怎么样,咱们堂堂四王爷,连皇贵妃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皇贵妃的哥哥?”
右边人开始冒冷汗,但还是不怕死地把心里话小小声说了出来,“你其实是想说,咱们王爷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个小小的丞相吧……”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能跟着这么位彪悍的王爷,咱们可扬眉吐气了!”
接着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嘿嘿笑。
蓝在不算正常的笑声中冷静思考,王妃、王爷、丞相、皇上么……唔,似乎遇到什么难以预估的麻烦了呢……
被毫不怜惜地扔进某个黑暗逼仄的小房间时,蓝还是一边装昏一边在心里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可以听见把她丢下之后锁住房门的两人,远去的脚步声和不断地交谈内容。
“今晚王爷会回来啊,真难得,我猜一定是被皇上叫回来的。”
“这么算算,咱们王爷出去都快半个月了,说那丫头勾引的事情却到今天才被告发出来……”
“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个不会做人的,刚开始就会哭着喊冤枉,恐怕得罪了谁自己还不清楚吧。”
“要真是陷害,那人也绝了,明知道这几天因为听说王爷召了胭脂阁的水姑娘去猎场,王妃正在气头上呢……”
“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吧……”
“说的也是。”
……
暂时还懒得动的蓝依旧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虽说凉意可以让脑子清醒一点,但她却更加疑惑了,“勾引”这个词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身上被提到了。思索了半天,她得出一个结论,不可能。原因有三——
第一,依曾经的记录来看,自己在组织里的勾引课完全是以优秀成绩结束的。并且在为数不多的需要用到此技的委托里,都没出现过失败这种结论。
第二,记忆中自己最近三个月来都没有接手组织里的委托,就算是这次大爆炸也不过是不巧自己正好回了一趟分部,所以根本不可能有“要去勾引某人”的待实施计划或者已实施策略。
第三,如果以上两点是建立在自己部分失忆的基础上,那么确实不成立。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的头部并没有受到任何重创。因此失忆一说完全不必考虑。
那么……情况似乎更加难以捉摸起来了。
活动了一下手指,蓝轻呼出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明显是被屈打和贫血的结果与征兆。双脚也十分虚软,全身疼痛无力,十指指尖有清晰的针孔,撩开衣襟看了看,果然跟估计的一样,身上有深陷的鞭痕。
房间很暗,没有灯火,光线从半封住的窗子里漏进来,依稀可以看见放在窗口的一口大破缸。想了想,蓝向那里走去。尽管脚上被绳索勒出的印子还在渗血,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她的行进速度。
缸子边缘有个大缺口,壁沿长了许多青沥,略显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昆虫的尸体,蓝朝里面探头看了看,然而就是这么一看,先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大概的答案。
这不是她的脸。
她冷静地用手抚摸上这张脸,细眉大眼,鼻子挺翘,脸色苍白,嘴唇开裂,发丝凌乱,虽然此刻狼狈不堪,但还是看得出来,这是张很清秀的脸。不难看,也不算十分好看。
她把头轻轻朝旁边歪了一下,那张清秀的脸也侧了一侧。
审视着水面上那张略显模糊的脸,她的双手都攀上去在几个可能有缺口的地方寻找了一番,但是一无所获。
这也不是易容。
她依然冷静地断定。
那么,灵魂换了个宿体么?
还真是对一个无神论者的挑衅啊。
不过比起自己那张不够低调的脸,还是比较喜欢这张更加能减少存在感的脸呢。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她扭头往窗外看了看。
天色未晚,还有时间休息。
※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马蹄声如同寂静中的鼓点,一下一下敲打在这群趁夜色行走的人心头。
兴奋未退的眼眸,遒劲肌肉的身躯,深褐色狩猎装,如月般的宽大弯刀,每个人背上背着弓箭,他们身姿矫健,出手迅猛有力,他们比猎场中的凶兽更加狂野!
队伍最前面的红棕色骏马脚步稳健,它的主人穿了一身暗红色劲装,融入夜色的黑发用绸带牢牢绑缚住,一双眼睛线条锐意十足,薄唇微微抿着。
他神态悠闲,漫不经心地眺望着远处的黑暗,仿佛是在如墨的夜中寻找猎物。但即使如此,看似放松警戒,眼底毫无情绪的男人,却散发着比部下更接近兽的气息。
男人身旁唯一同样驱马的手下轻轻报告道:“爷,今儿府里传话来,说是王妃对一名婢女施了刑,打得人残了。”
“哦?”男人挑了挑眉,“罪名是什么?”
手下道:“呃……说是勾引王爷,呃……未遂。”
“这样啊……”男人皱眉似乎思索了一下,片刻后淡淡地说,“就随她高兴吧。”
“是。”手下应了一声,打马缓行至男人身后。
不可察地勾起唇角,男人眼底微微显露出些许轻蔑,但很快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他喜欢黑暗。
寂静中潜伏着未知威胁的感觉让他浑身发烫,在这个安逸到接近假象的皇城中,唯有猎场与黑夜才能够见到真正的血色。他讨厌宫里那些虚伪做作的人,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衣下,是超越了世间所有的肮脏与腐败。
臭不可闻。
至于所谓的大家闺秀,贵族千金,不过都是些为了个人与家族利益不断向上位者谄媚,希望以此得到回报的女人罢了。曲意奉承,委身于人,外表柔弱,心如蛇蝎。
远处的灯火渐渐明亮起来,排成两排前进的队伍依旧步伐如一,相较起来,他们也许不像普通家丁护卫,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爷回来了,水已备好,爷沐浴更衣之后便可去房里用膳了。”
站在门前的管家带着身后提灯笼的丫鬟跑过来迎接,男人跳下马,微颔首,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身边小厮,然后大步流星进了门。
四王府亦称安王府,内中不但有奇山异石,亭台楼阁,九曲回廊,更有一处专供四王爷休憩用的人工温泉池。
池名冰雪泉,下置千金难买的玄石,此石乃昆仑山所得,据说世上仅三块,能化冰暖水。亦有人说,以此石暖起的水,女子浴之能雪肤明肌,永葆青春;男子入之能强身健体,健脾调息。是如此名贵之物。却在当年得此石时,轩辕皇帝便毫不犹豫地赐给了自己的四儿子。
百姓由此哗然。
此刻,这位出了名不分尊卑,不买皇帝皇妃账的四王爷轩辕灏正赤身裸体躺在冰雪泉内。
水雾缭绕,男人双臂展开,慵懒地仰着头靠在白玉池沿上。黑色发丝如流水般滑落在肩头胸前,沾染了水汽的睫毛没有一丝颤动,健壮的胸膛在水面上若隐若现。
点滴水汽在肌肤汇聚,终于沿着肌理从眼角滑至下颔,再从下颔跌落到锁骨。
真是……性感的男人呢。
躲在暗处理直气壮偷窥着的某人兀自想着。
那么,要不要杀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