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站在王府门口时不时探头张望着,两手握在一起、手心已经微微潮湿了。早上王妃说要去给小王爷添置些冬天御寒的衣物、领着两个丫头便出去了,没想到才走没多久就有人骑着快马带来了圣旨。
“哟!王妃你可回来了!”老远看见一袭白色裘袍的女子,陈管家便快步迎了上去。
“怎么慌成这样?出什么事情了?”
“霄都的人来宣旨,说要封王爷为北上大将军、迎战北新!”陈管家皱着眉,语气满是焦灼,“咱们梧州最靠北、这第一仗就要在梧州与北新旱城交界的灰色地带打。”
“什么?!”冉冉眸子一紧,心中漫上来不安。“冬茕、夏枝,你们给尹馨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带她去吃点东西。我去见王爷!”
“是,王妃。”
书房里,陌麒渊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放着的圣旨。今早刚刚收到飞鸽传书,信上说几天前陌麒璿在攻打南疏一座要城的时候深夜遇刺且伤势严重,皇上已经派人顶了陌麒璿主帅的位置、等陌麒璿伤势好转再统领大军。
陌麒璿的遇刺想必和南疏皇帝孤易炴脱不了关系,因为陌麒璿受伤后的第二天,孤易炴就亲自统领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收复了好几处失地。因为孤易炴亲自统帅大军,西瀛在南方的战场上已经陷入僵持不下的尴尬局面。
如今,皇上见南方战场没有原先顺利、竟心急的想要陌麒渊去开辟北方战场、先攻下北新几处兵力比较薄弱但却有好几处粮仓的城池。若是成功攻下那几处城池、得了粮草还好,若是北新早有防范、那几处城池久攻不下的话只怕会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西瀛也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麒渊!”
冉冉推开书房的门、径直朝陌麒渊走来,她眼里满是忧色,“皇上要你跟北新打仗,怎么这么突然?”
陌麒渊伸手将冉冉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捂着她微凉的身子,“自南疏和西瀛两国交战以来,西瀛一直处在上风,这一切多亏了那个假麒璿。如今假麒璿被人刺伤、孤易炴指挥军队收复失地、气势如虹攻向西瀛,西瀛的土地并不适合大面积种植粮食、每年的粮食需求有一半要向外购买补给,这仗一打,粮食补给明显吃力,军需粮食尚且不够何况是普通百姓。而皇上要我攻的那几处城池都有丰厚的粮草储备。”
“你是说……皇上要你去抢北新的粮食?!”冉冉看着陌麒渊,眼里的忧虑更深了些,“自西瀛和南疏交战以来,北新一直没有动静,难说不是在暗自准备、想来个坐收渔人之利。西瀛北边的城池兵力一向薄弱,因为皇上处处防着你所以梧州首当其冲、完全不能抵抗北新的千军万马!”
“亦桐,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了。”陌麒渊轻轻皱了皱眉,言语里满是无奈,“只是,圣旨已下,我没有退路。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已经是钦封的北上大将军。”
“麒渊,这是一个陷阱。”冉冉伸手握住陌麒渊的手,明知他心意已决却还是要固执的再试一次,“你想想,北新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边境的城池里储备这么多粮食,北新如果不是为了跟西瀛开战而做战略物资储备那就是有别的目的引诱西瀛去那几处城池。麒渊,我们……”
“亦桐,”陌麒渊伸出食指覆在冉冉的唇上,有些歉然的看着怀里不安的女子,“我们不可以就这么走了。若是我们走了,这梧州的百姓怎么办?梧州若是失守整个西北的西瀛百姓怎么办?”
冉冉伸手抱住陌麒渊,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出声,“可是,我不想你有什么事,你明知这其中肯定另有玄机却还是要去打这一场没有任何准备的仗,你让我如何安心、如何放心?”
陌麒渊将冉冉抱得更紧了些,不发一语的看向窗外。这一仗,凶多吉少他不是不知道;这一仗,她定是要夜夜担心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忍心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避难、留下一城乃至整个西瀛北部的百姓独自面对战争。
天仍旧是灰蒙蒙的,屋内的炉火已经略显微弱。陌麒渊一身戎装站在床帏前,看着一夜没睡的冉冉红着眼替他整理着行装。创伤药塞了一瓶又一瓶、绷带也放了许多进去,想了想,心一横又把它们全部拿出来摆在一边。冉冉坚信陌麒渊不会用到这些治伤用的药品和绷带、坚信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麒渊,我把剑圣前辈走时留给你的荷包摆在了包袱里,我……”冉冉将包袱递给陌麒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我相信你用不到,可是、可是要是有万一,不,没有万一。我只是觉得什么都不放显得包袱有些空了,所以才放进去的。”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陌麒渊将包袱挎在肩上,轻轻拥了拥冉冉、在她额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等我回来。”
冉冉背过身去,不想让陌麒渊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陌麒渊轻叹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屋子。只听得院子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我们走!”,数十个精壮的年轻男子便底气十足的回道,“是,王爷!”
陌麒渊走后,冉冉每隔几天都会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信上将一切战况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在陌麒渊的统率下,西瀛军队已经攻破了三个城池、所得粮草也尽快送往南方的战场。
冉冉收好那封小小的信,脸上的愁容仍是未曾舒展。
站在一旁抱着忆儿的萧青青走到冉冉身边,柔声道,“嫂子,你别担心了,哥在信上不是说一切都好么?如今已经攻下了三个城池,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能暂时结束与北新的战争了。”
“青青,我总觉得他们太过顺利了。”冉冉回头看着萧青青怀里的孩子,伸出手抚了抚孩子嫩滑的面庞,“他们一路更深的攻击北新,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让我有种北新想要诱敌深入、瓮中捉鳖的感觉。”
萧青青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冉冉的手,安慰道,“嫂子,你别多想。你要相信我哥。”
冉冉冲萧青青点了点头,脸上虽有淡淡的笑容有些勉强。
是夜,冉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颗心像是跳到嗓眼里去,让人焦躁不安。冉冉下了床,端过圆桌上的茶盏学着当初陌麒渊的样子将炉子里的火苗浇熄了。
“嘶嘶”几下,那些原本烧红了的炭火变成焦黑,冒着白烟。
为何浇熄了屋里的炉火,还是觉得燥热烦闷得厉害?冉冉坐在床沿边上,抬眼看着窗外夜空里稀稀疏疏的星辰。
静谧的夜里,一声马儿的嘶吼将整个逸王府全部从轻梦中唤醒。陈管家随意批了件外袍、提着灯笼赶到院子里,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凑近一看居然是风烈!
“陈管家,出什么事了?”冉冉穿着外袍走到院子里,内心的燥热仍是将她一颗心折磨得万般焦虑。
“王妃,是风烈将军。”
地上的人听到冉冉的声音,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眉头轻皱的女子。风烈受的都是外伤、那伤并不索命,只是他连夜从战场赶回梧州劳累了身心,此刻看上去十分虚弱。
“王妃,王爷……王爷受伤了。”
“什么?!”
六天前,陌麒渊率军攻打北新化城,这一仗打得像前几仗那样顺利。西瀛大军一路攻进了城池、抢占了粮仓,正要派人搬运粮草之际粮仓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千万支利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所谓擒贼先擒王,那些箭皆是朝陌麒渊射去的。混乱中,陌麒渊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正是自己的师弟。一晃神,师弟便将箭射在了陌麒渊的胸上。
这一仗,死伤太大,一行人拼尽全力才冲破围堵撤回了营地。只是陌麒渊身中数箭,其中有两箭都射在了左胸,若不是及时打开剑圣给的那个荷包、将荷包里的丹药服了下去,陌麒渊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
只是,服下那丹药之后,命保住了,陌麒渊却武功尽失、昏睡不醒。王爷受伤一事大家都瞒着不敢让远在梧州的王妃知道,这是王爷仍有意识的时候吩咐的。可是王爷已经整整昏睡六天仍然不见醒转、口中一直念着王妃的名字,风烈便擅自做主来梧州找冉冉了。
房间里,几个军医守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的男子。今天是第九天,自男子受伤后他已经滴水未进、一点东西都没有吃,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身体必然会被拖垮的。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踱步奔向那男子的床前,一双眼眸早已通红。
风烈尾随进了房间,向几个军医点头示意了一下,便领着大伙出去了。
冉冉看了一眼矮几上摆着的淡粥和水,伸手抚过陌麒渊下巴处的胡茬,真是长长了好多;颧骨也凸显出来了,应该好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吧。“麒渊,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床榻上的男子仍旧闭着眼,嘴里却轻念着一个女子的名字:亦桐。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眉头皱在一起像是在努力挣扎着什么似的。
“麒渊?麒渊你听到我的话了对么?你是想睁开眼来看看我对么?”
床榻上的男子紧闭着眼,脸上的样子十分痛苦,挣扎努力了许久仍是睁不开眼来,一双剑眉拧在一起让人看得十分心疼。
冉冉伸出食指抚平陌麒渊眉宇间的褶皱,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麒渊,我知道你听得见就够了。你身体还很虚弱,你的意识还无法支配你的身体。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一小勺淡粥递到陌麒渊嘴边,那勺子轻轻撬开他的唇齿将粥喂了进去。粥虽然溢出来许多,可他的喉头有轻微的蠕动。冉冉又悲又喜,又接连喂了好几勺粥。
很快,一碗粥便见了底,可是真正吃下去的却不多。
一大早,冉冉便找来了军医询问陌麒渊的伤情。她守了陌麒渊一夜、自言自语的对着他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可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李军医,王爷为何会一直昏睡不醒?不是说性命已无大碍了么?”冉冉坐在椅子上,喝下几口浓茶提了提神。
“回禀王妃,箭虽然拔出来了,可王爷胸口那两箭几乎快要了王爷的命,拔箭那夜王爷流血不止、我们几个人束手无策,多亏及时给王爷服下了那续命的丹药才让王爷的血止住了。王爷现在武功尽失,身体大不如前,已与普通人的体质无异。这样的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一下子醒转过来实属不易。”
冉冉听到这样的答案,握住茶盏的手有些颤抖,“实属不易是什么意思?不易是说不会醒么?!他昨晚明明听得到我说的话,还吃了东西,为何就是醒转不了?!”
李军医被这么一问有些尴尬狼狈,上前一步抱拳道,“王妃,李某……也不知王爷为何仍是昏睡不醒,一切都只能再等等看了。”
冉冉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无力的摆了摆手,“好吧,你们先退下吧。”
几个人躬身退了下去后,冉冉闭上眼,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麒渊,你为何醒不过来了?难不成是剑圣前辈的那粒丹药有问题?不管是不是,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明白、一定要将你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