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爱的小蝶依,你自认为冷静强大,实则单纯简单。人世间纷繁沉杂,就算你能看清看懂一时,又怎么可能用一时之势看清一世?人世太过于复杂,人心并非一窍,你又怎么能全部看清呢?大多人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凭你简单的世故,又怎么能把一个人全部看清,大多还是你自己的猜疑罢了。你终究,还是太过于单纯了!
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这次,蝶依再也没了宁静舒适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洛离一句话戳破,蝶依心里有点恍惚。洛离说得没错,就像她表面上看清了洛离九方炎等人,其实他们在她心中还是一团迷雾。她什么都不懂,却一直不懂装懂。
洛离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什么事情都能把握好分寸,对人不唐突也不疏离,总能让人感到淡淡的安心。他说:“蝶依,你永远无法把一个人全部看清。就像对我一样,你知道我让你来我这儿住是因为你体内的血莹晶火,但你又知道我有多少是真心的吗?你总忽略掉最重要的,去关注片面的。我说过想和你轻松自在闲云野鹤,你又记得多少?蝶依,不要拒绝那些真心待你的人。”
蝶依再一次看向他,她的目光仍直直的刺穿他眼里的伪装,照进他内心深处。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复单纯,带着深深的冷漠与疏离。
“我不信,我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我不信有些感情就无缘无故的产生了。云总是会散的,风一吹就走了,你又留得住吗?就算留得住,你能拥住云吗?你说我像一朵跌入你怀里的轻云,可对于云,你也只能远观而已。”蝶依冷冷的说。
洛离无奈的笑了笑:“蝶依,你太犀利太多疑了。”
蝶依仍是定定的望着他,她的眼神已经含有淡淡的哀伤,似乎在寻求一个支柱。“洛离,你是真心的吗?你的情意,真的是你由心底生出的吗?你真的能永永远远的待我好吗?”
洛离突然就没有了言语,这一刻他这不知道该承诺还是该拒绝。毕竟他在钟山上的告白,只是突然而来的玩弄之心。就算有片刻真心,他也不会将他保持长久。他终究是一个冷清薄情的人,他可以待所有人好,却无法许诺一人一生。他对蝶依的好感,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一个人的逍遥,让他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我……”
“我知道了。”蝶依转身,或许洛离向她告白时她还有少许的欣喜,但洛离此刻迟疑的表情,已将她心中那小小的欣喜打碎。
她以前想,报完仇,就回雪岭山,跟师傅学医术,济世救人。若师傅不教自己,就陪着师傅在雪岭山老去。她这一生没有什么愿望,冷清孤单的过完一生也没什么。但自从洛离向她告白后,她想,或许可以陪着洛离一起走。就算不喜欢他,也可以用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反正自己也不讨厌他。这一生有一个人陪,或许会比一个人孤单的好。
“洛离,若你没准备好,就请不要先说出来。不然会让别人觉得你轻佻。”蝶依小声说。
洛离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蝶依脸上那一晃而逝的失落。所有的后悔都是有原因的,就像洛离此刻的迟疑。
“蝶依……”洛离突然喊道。
蝶依转身:“什么事?”
“没什么。”洛离突然有些气馁,他感觉有什么偏离了他原先设想的轨道,却找不到缘由。他说蝶依无法看清一个人全部的心,他也忘了自己也无法看清别人全部的心,即使对方是单纯简单的蝶依。他更忘了,在人世浮沉中,他伪装得太久,早就失掉了自己的心。
“你还是在意九方炎多一些啊!”洛离似感慨的说了一句。
看来他误会了自己对他的反驳,他以为是因为他说了九方炎才招致我的反驳。蝶依心想,却懒得开口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也不会和九方炎有什么特别关系。
“你真的不愿意,来我这儿住吗?”洛离像是最后确定。
蝶依向前撩开随风飘摇的轻纱,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看来自己还是陷得太深了,蝶依心想。明明想着不参与世事,报完仇就回去,现在又为何要纠缠不清。“我要报仇!”蝶依清晰的说,这才是她下山的真正目的。
她要报仇,所以不会迷恋别的事物,不会为别的事物放手。蝶依已经明确告诉他答案了。
蝶依看了看天空,对洛离说:“谢谢你的情意,我终究不是有福之人。云终究会飘逝,还望有完美雅号的白衣公子,不要再寻永无可能的云,而去找一个可以厮守一生的人。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蝶依转身离开,走的坚定而决绝。洛离突然觉得他离她好远,远到他永远都触及不到。
出了风霁小筑的大门,蝶依再一次失去了方向,犹豫良久,选了南边走去。
“公子。”五福作揖。
洛离看着他,微微皱眉:“怎么了?不是叫你去送蝶依姑娘吗?”
五福抬眼偷偷观察主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属下出去的时候,蝶依姑娘已经走了。”
五福等了半天等不到洛离的回应,又偷偷抬眼观察他的神色,可他始终神色如常。半天,五福的腰都弯酸了,才听到他叹息的一声:“算了吧!你下去吧。”
走了半天终于走到闹市了,蝶依无端的松了口气。刚才走过的街太过于寂静,寂静到蝶依觉得压抑。
蝶依辨别方向后,向九方炎的府邸走去,她知道不用多久九方炎就不会在那儿住了,因为昨天闯皇宫的通缉令已经贴出来了,九方炎不可能还在余城长住。但有件事蝶依觉得很奇怪,那就是通缉令上并没有她的名字和画像。个中缘由,蝶依很是不清楚。
蝶依没敢走在街上闲逛,因为她身上还有火烧丞相府的通缉令。可走着走着,蝶依就发现不对了――她被人跟踪了。而且跟踪她的人武功极低或者说根本没有武功。难道被人认出来了?蝶依认为跟踪她的是想拿赏金的普通人。
蝶依转身走进一道小巷,那人也冒冒失失的跟进来了。小巷曲折迂回,了无人烟。蝶依无声无息的走着,后面人的脚步声很是明显。
蝶依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要跟踪别人,首先也得把脚步放轻才行,这样的,也太不敬业了。
前方是死胡同,蝶依转身,说道:“出来吧!都跟了我这么久,不能不露一下面啊!”
墙角唯唯诺诺的闪出一个人来,蝶依一瞧,却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全身上下普通得找不出一丁点特别。他虽有些唯唯诺诺,但看蝶依的眼光里却全是真诚。
“干爹!怎么会是你?”蝶依诧异。前方普通的大叔正是蝶依拜的干爹。
“我,我……”刘成业支支吾吾了好久,才试探性的问:“蝶依,丞相府真的是你烧的吗?”在他印象中蝶依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如此大胆?
“我看了告示才、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刘成业问得小心翼翼。
“是。”蝶依说,“我来余城就是为了报仇,当年,就是丞相府里面的人杀了我娘,我找青羽夫人学的也并非医术,而是武术。我十年辛苦,为的就是有一朝能报仇。”
刘成业点了点头:“我能理解。只是蝶依你自己要小心些,他们那些达官显贵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危险,就立即回雪岭山。青羽夫人有本事,还是能护得了你的。”
蝶依心头有淡淡的感动,这世上还有人不为所以真心关心她。她突然发现自己以前一直没有想到,通缉令一出,整个越成都应该会有。她时常在干爹干娘家出入,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干爹。”蝶依叫住他。“我做得这些事,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刘成业笑了笑:“你难得来我家一次,每次都是半夜三更的来半夜三更的去,又没太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怎么会有麻烦?”
“对不起。”蝶依轻声说。
“道啥歉呢?孩子,你只是做你该做的。我们平民杀人要偿命,难道那些达官显贵杀人就可以不偿命了吗?”刘成业安慰道。
“谢谢你。”
刘成业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这孩子,还跟我道什么谢?我和你干娘就你一个女儿,可得好好保护好自己。完事了就快回去吧!你干娘和小叶都很想你呢。再过些天就是团圆节了,你干娘希望你能回去一起过。”
蝶依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赶回来的。”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蝶依你要小心些。”刘成业朝她递去安慰的一眼,转身离开。蝶依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觉得他们很伟大。
蝶依回来时,木樨正拿着给亦心特制的武器。那是一条软铁鞭,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倒刺,乍一看叫人不寒而栗。蝶依点点头,这鞭子挺适合武功不高的亦心防身的。
“不错,虽很阴毒,但对敌人,不需要太过仁慈。”蝶依赞赏。
九方炎诧异,蝶依会认为这鞭子阴毒?她的短刀才是真的阴毒好不好!被她的短刀割到后伤口呈冻伤形,而且血流不止。绝对是杀人放血抢劫越货的首选之物。
亦心拿着鞭子试了一下,感觉蛮不错,就将鞭子收下了。
“你不准备走吗?”蝶依问九方炎,“外面通缉你的告示已经贴出来了。况且你惹了无极门那个马蜂窝,还会在这里长住?”
九方炎无所谓的笑笑:“为什么要走?好不容易才捅到马蜂窝,还没吃到蜂蜜,怎么能走?再说,你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我就呆在他老巢,看他如何把自己的巢翻个底朝天。”
蝶依无奈地摇摇头,她怎么就忘了这家伙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总得稍稍透露一下你在余城的势力吧!好让我也安心些。”蝶依说。
九方炎踌躇了一会儿,说:“对老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二十年前就在余城安插势力了,这些年的发展,已经盘根错节的渗透到各个领域了。这里每一条街都有我们的势力,每一个官员富贾家都有。我们的势力像是一张巨大无形的网,渗透在越成的各个地区,如果我们的势力突然全部撤出,越成将出现瘫痪。”
蝶依心里一惊!她料想九方炎势力会很强大,却没想到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怪不得他那么嚣张狂妄。“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势力再大,地头蛇始终是地头蛇,再强悍也比不过强龙。何况你还是条外来地头蛇,比不得人家土生土长了几百年的强龙。”
“唉!”九方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反正这里不能在住了。洛离那家伙都能找到,无极门那群变态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上次说有除我之外的人跟踪你,我猜除了洛离,怕有九成的可能是无极门的人。住的地方必须转移,但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我们要将余城搅浑,好浑水摸鱼。”
蝶依斜眼看他:“九方炎,我突然发现——你真的很阴险!”
“呵呵呵呵呵呵……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蝶依你还真机敏啊!”
“切!”蝶依冷哼,白了九方炎一眼独自离开。既然要走,她得把东西收一下。仇还未报,干娘又叫她回去过节,时间有点紧,她得抓紧了!
弄完一切,该是告别的时候了吧!还有几天。这些日子虽过得闹腾,但始终也热闹暖心。现在,她倒不太想回到山上的冷清里去了。原来,寂寞的人是不能接受欢腾的,否则就像毒瘾一样难以戒掉。
她想着下午还有时间,应该跟一个人去告别,再陪他醉一场,以报那些她无法赔偿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