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依挥舞着手臂砍向那似乎永远都砍不完的白骨,他们尖利的指骨早就抓破了蝶依的皮肉。蝶依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的神经早就麻木了,现在连举刀都是机械性的。另外两边的九方炎和木兰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们都只能尽量避免被抓到致命部位。
蝶依突然觉得上次在松树林的战斗和这次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至少那些人都是有意识的,知道痛知道恐惧。而这些,是真正的杀人机器。蝶依觉得好笑,她可真闲啊!手脚都麻木了,思维还这么空闲,还能拿这次和上次作比较。上次她不得不休息了好几天,这次要是能出去,她会昏睡几天?还来不来得及回去和干爹干娘一起过团圆节?
蝶依眼前发黑,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胃酸消磨胃壁。她有多久没吃东西了?怎么会饿到这种地步?就在蝶依要倒下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蝶依的背上。
蝶依回头,是九方炎疲惫却坚持的脸。搭在她背上的温热的手满是血迹,他早就支撑不住了。但蝶依还在这儿,就算是为了蝶依,他也不会放弃。
蝶依回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强打起精神。“削他们的第三根脊椎骨,那上面是控制他们的符咒。”木兰的声音传来,两人的精神随之一震!
蝶依不得不佩服木兰的胆大心细,这种时候,他还能仔细观察敌手,找出敌手致命的缺陷。不管敌手是不是人。
如木兰所言,被削掉第三条脊椎骨的骷髅立即变成了一堆散骨。蝶依仔细看了看,第三条脊椎骨上的确有用暗红色的朱砂画的奇怪符号。
“这是从西方海域传来的禁术,后来被雪谷的人抹杀。这片大陆好多年不见这种禁术,没想到在越成皇宫下面运用得这么多。”木兰解释。
找到问题的关键,一切都好办了。这些骷髅本就不是很结实,要取他们的骨头很容易。不多久,地上已铺了厚厚一层白骨。他们三人相视一笑,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困难,都坚持下去!
蝶依他们开始向地城中心走去。这时的蝶依也终于理解了什么是自我毁灭。那根本不是封住所有出口和放出骷髅士兵,而是这里面大大小小所有的机关!他们挪动的任何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命丧黄泉。这期间骷髅士兵倒帮了他们不少忙,很多机关隐藏的极为隐秘,多亏那些毫无意识只会横冲直撞的骷髅替他们抵挡了机关。
到最后蝶依他们专心应付的,只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机关和那些乱窜想要逃离这座死城的护卫。
蝶依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了。她全身开始剧痛,黑血开始从嘴角流出。她偷偷伸手擦掉,这些千万不能被九方炎看到。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与其一起死,还不如有人用生命开路。
“九方炎,你知道这里地基最薄弱的地方吗?”蝶依突然转头问他。“你有办法?”九方炎惊喜地问道,眼里闪着激动的光。
“对!”蝶依笑的释然。这一刻她才醒悟,原来自己的命运早在不知不觉中和九方炎牵扯到了一起,她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往西南方向,那里是越成的神殿。整个皇宫,只有那里的地基最薄。”九方炎对越成皇宫的研究果然不是盖的,连这个他都清楚。
他们一行人往西南方杀去。越往西南走去,地势越来越高。蝶依心里暗喜,地势越高说明距地面越近,他们逃出去的机率也越大!到处都有骷髅士兵,他们毫无意识地攻击除他们同类外一切会动的东西。
蝶依觉得这样的设计真的好好笑!既然有骷髅士兵,又为什么要设置那么多的机关?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骷髅士兵们攻击活的侍卫和所有会动的机关。蝶依想着,不自觉笑出声来。九方炎看了她一眼,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他解释道:“这多半是赵明熙为了双重保险而设置的。他经常干这种物极必反的事!”
蝶依笑道:“这真有他的风格!像上次我们被围在皇宫,他都不知道让那些当人墙的御林军站在宫殿上的射手射程外!”蝶依找着话和九方炎聊天以转移注意力,身体的疼痛加剧,现在她连提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相信九方炎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走到尽头,是一堵石墙。九方炎看了那堵石墙良久,问蝶依:“这里没有出口······难道你是想把这里炸了?”
蝶依一笑,不经意间擦去嘴角的血液,说:“知我者,九方炎也!没错,只有炸开这里,我们才有出路。”
九方炎笑起来:“哈哈哈哈······蝶依,你果然霸气!没有路炸都能炸出一条路。在下佩服!不过,你带炸弹了吗?”
蝶依苦笑一声,她可不是木忠,又怎么会随身带炸药呢?“没有!”蝶依简洁地回答。
“嗷!”九方炎痛苦地扶额,“没有那么好的装备还来这干嘛?难道就是来看这堵墙?还是要我们用手把这里刨开?”
“不会!我怎么舍得让你们两个快死了的人来刨墙呢?我没那么没人性!”蝶依笑得温和,九方炎一时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蝶依这样笑,他只觉得蝶依这一笑,让整个地宫都熠熠生辉。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体内的血莹晶火到底有什么用?难道生来就是为了折磨我的吗?它如此强大,有时我在想,我该怎么才能让它为我所用?可惜我一直没找到好的方法。九方炎,我觉得我真的好失败!我从下山以来什么事都没办成,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蝶依!”九方炎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她身体快支撑不住了,但如果她意志先崩溃了,那她就真的无法支撑下去了。“蝶依,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你自己没有发觉。在我眼里,你就像天空皎洁的月亮。原谅我粗俗的比喻,但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你的好。蝶依,不要放弃!”
蝶依笑了,她知道九方炎误解了她的意思,她没有辩解。“九方炎,你还记得我说过沈银狐给我吃的毒药吗?我现在真的支撑不住了!”蝶依说着,鼻孔眼眶里流出漆黑的血液。“九方炎,再拖下去我们谁也走不了,现在我尽力一试看看能不能打开一条生路。若你有机会出去,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九方炎被蝶依的模样吓到了,他立即跑上前抱住蝶依:“蝶依,你没事吧?别怕!什么毒都不是事儿!木樨很厉害的,他什么毒都会解,你要坚持住······”
蝶依一把推开九方炎,她要用她的命为九方炎开道,算是报答他对她的好。蝶依迅速收起体内的清心诀,用尽全力逼出血莹晶火。那从出生就不断带给她灾祸的血莹晶火,到现在终于有了点作用了!
血莹晶火强大的力量充斥在她体内,蝶依瞬间觉得自己快被那股热毒烤熟得快要爆炸了。她全力调动血莹晶火,在理智被灼烧殆尽前将血莹晶火的力量悉数击中于掌上,对着那面墙用力打了出去!
九方炎又要扑过来,他突然明白了蝶依的意思,他要阻止她!身为一个男人无力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还要自己喜欢的人用生命为自己开道,他突然觉得那么悲痛那么无力。这一刻,他痛恨这皇宫痛恨沈银狐痛恨自己的无能!
“轰!”地下城再次震动。地面的神殿一角突然坍塌。蝶依站在那里,发丝飞扬,眼眸变成和眼角蝶翼纹一样的深紫色。她面前的那堵墙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洞。洞那头,是清冷的宫殿,灯罩里燃着悠悠的烛火,橙色的火焰正随风摇曳!
九方炎和木兰同时被那股强大的力量震出老远,后面跟来的骷髅们直接被撞到墙上拍得粉碎!
石块纷纷下坠。蝶依这一击毁了整座神殿。这里,正在坍塌!
蝶依冷笑,她转身抓起九方炎的木兰向外走去。她脑海里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保护好手中的这两个人。
石块降落得越来越快,洞口渐渐被堵住。蝶依心里一急,一时躲闪不慎,被降落的石块狠狠砸中!在砸到那一刻,蝶依下意识的弯腰,护住身下的九方炎。
九方炎拼命摇着已经失去理智的蝶依,他大叫着蝶依的名字,可蝶依没有半点反应。蝶依眼前一切都变慢了,她看着石块坠落,看着木兰咳血,看着九方炎狰狞痛苦的表情。他摇着她,对她大喊大叫。可蝶依什么都听不到,她只觉得九方炎很烦,他摇着她,阻挡了她的动作。
蝶依扯开九方炎的手,她力道如此大,做起来表情却像扯开一片叶子。蝶依提起九方炎向那快要封住的洞口扔去,另一只手又抓起木兰扔过去。他们俩的身体擦着坠落的石头飞过,直接穿过洞口,落到了宫殿里。
蝶依笑了,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心愿。她正抬脚,一块石头直接砸向了蝶依的头顶!蝶依看不到,可刚落地的九方炎看到,他朝她大吼,可蝶依仍没有听到什么,她的世界是无声的。
头上传来钝钝的疼!有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来,蝶依倒了下去。坠落的石块正好在九方炎冲到洞口时封住洞口。
“蝶依!”九方炎悲惨的叫声划破了黑暗,刺透了石堆,穿破了蝶依渐失的神智。
“九方炎······”蝶依轻轻唤道,沉重地磕上了眼皮。
“不要!蝶依!”九方炎涕泪纵横。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害怕无助过,哪怕以前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在自己眼前都没有如此难过过;哪怕以前被叛军赶出皇宫千里万里追杀时都没有如此无助过。
“蝶依······”九方炎不顾那些下坠的石头,用双手徒劳地搬着挡路的石块。那些石块又大又重,九方炎推了好多次都无济于事!可他仍不放弃,石头磨破了双手,在石块上留下鲜红的血迹。
“主人!”木兰冲了上来,拉住快要疯了的九方炎。“主人,这里要塌了,快走吧!”
“滚!”九方炎狠狠推了木兰一把,把木兰推倒在地上:“我没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属下!”
木兰爬了起来,推开落下赖快砸到九方炎的石头。“主人你冷静点!我们在越成皇宫,现在只有意念支撑着我们。御林军和无极门的人正在赶来,这里没过多久就要塌了,而且蝶依······”木兰难得说这么多分析的话,本想劝劝九方炎,却没想到被九方炎毫不留情地打断。
九方炎一声冷笑:“哼!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放弃蝶依赶快离开这里么!我不会走!如果你害怕了你可以走,我没有硬要求你留下来陪我。我爱蝶依!在以前父母死在我面前时我就发誓,我九方炎今生绝不会让我关心、我爱的人死在我面前。还有,我正式辞退你!身为我的手下,你连救出蝶依闯出皇宫的自信都没有,又怎么能担当大任?”
他知道木兰说的都是实情,可他不想去面对,现在逃出去的机率是大一些,可那又怎样呢?他知道蝶依发狂了,亲眼看到她被石头砸中头部,他也清楚蝶依还活着的机率极小,可那又怎样呢?哪怕能救出去的只是蝶依的尸体,他都要带回去。他知道蝶依不喜欢这里,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蝶依埋骨于此!
木兰苦笑一声,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一起吧!你想辞退我没那么容易,你欠发的工钱还没还呢!当年既然救了我,这辈子就别想抛开我。就算是死,我也追随你。反正那些工钱能换来明王给我陪葬,我一点都不亏!”木兰开了今生第一次玩笑,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知道,九方炎并不是真的因为他认为他们闯不出去才辞退他。九方炎只是不想,让他给他的执拗陪葬。
他们相视一笑,徒手搬动巨大的石块。丝毫不管正在坍塌的宫殿,不管正在接近的卫兵,不管里面的人······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