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依看着一大群乞丐模样的人朝她奔来,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抱了个满怀。随后耳边是呜呜咽咽的哭声,鼻尖全是风尘味和血腥味。这一刻,她不但没有推开抱着她的那群人,反而觉得安心。
“呜呜呜……楚教头,吓死我们了!”
“哇哇哇……楚教头,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纨绔们把蝶依抱在中间痛哭,尽情地发泄自己心中的酸涩苦楚。当他们看到援军到时蝶依还没有回来,吓得三魂去了两魂。他们疯一般地奔到斜阳坡,在那些被碾碎的尸体里一具一具地翻找。
不安和恐惧在他们盘桓,他们想到蝶依的反常,心里更是害怕。他们好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蝶依的身姿,听不到蝶依的训斥。怕再也没有人,能全心全意教导他们,带他们去建功立业,去闯荡冒险。
当他们翻遍每一具尸体都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里的希翼渐渐扩大。他们看着双眼赤红的同伴们,又惊觉楚教头到现在都没有给他们传递消息,可能是被西北师掳走了。
那一瞬间怒火席卷了他们的心,他们赶回东城夺了快马就去追赶西北师。西北师逃了半天被他们用一个时辰就追上了,累得连大齐最好的北山骏马都倒地不起。
他们疯狂地冲进西北师军队里大肆屠戮,甚至把带兵的那个副将打得半残,那个副将只说他们没有抓到楚教头,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一刻身陷万军之中的他们,无前路无方向,只感到无尽的绝望。
他们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西北师身上,不要命地抡起马刀对他们狂砍,七千多的西北师士兵硬是被他们二十几人冲散。
他们抱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疯狂地追杀那群混蛋。直到前来围剿西北师的赤炎军赶来,说楚教头已经在北城。
那一刻他们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是忽然觉得春回大地春暖花开,连血腥残酷的战场都分外可爱。他们抢了赤炎军的战马一路疾驰,直到看到楚教头活生生地站在明王殿下旁边才突然感到好累,好想哭。
那一刻他们顾不得男女之防,顾不得明王殿下的脸色,只想去证实一下那道身影是不是一个梦境。
当触碰到真真实实的她时,他们忽然觉得满足了。他们顾不得面子顾不得男人尊严,只想趴在她身上哭个痛快。
蝶依眼看着那群混蛋把鼻涕眼泪还有身上的灰尘血迹往她身上擦了又擦,终于顾不得他们脆弱的小心肝,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都给老娘松手——”
声音穿云裂石直冲九霄,纨绔们的抽抽搭搭瞬间就被震住。四周呈现诡异的寂静,除了纨绔兵和九方炎,所有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瞪着发飙的蝶依。
女的的心果然是海底的针啊!四周的亲兵感慨。他们还在为纨绔们的深情感动,眼看楚教头也挺感动的,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呢?
蝶依平静地将四周人们的表情收进眼底,再瞅瞅纨绔们混着血泪尘土的脸,再次气沉丹田大声吼道:
“妈的都给老娘滚回去沐浴更衣吃饭睡觉!没事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老娘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是不是闲别人没什么笑料给别人制造娱乐啊?”
这下纨绔连偷偷抹眼泪的手都顿住了。全场静默三秒,然后纨绔们一哄作鸟兽散尽,速度快得堪比北山骏马。
蝶依看纨绔们瞬间逃得没影了,叹息一声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不就一晚上不见嘛,纨绔们怎么变得如此婆妈?
九方炎肆意地狂笑,爽朗的笑声直冲云霄。他一把揽过蝶依的肩头,高声赞扬道:“不愧是我明王的老婆,果然有气魄!”
四周的亲兵摸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感叹这样的气魄果然也只有明王殿下承受得起。他们这样的宵小,只会被这样的气魄压得胆汁四溅。
“老婆,走,干正事去,别管他们了!”九方炎揽着蝶依就往军医院走去。
“姐姐等等我!”从蝶依怒吼中回过神来的小叶大声喊道,立即追了上来。九方炎揽着蝶依走得更快了。
“你慢点!”蝶依对九方炎说着,回头望了一眼还站在回廊上的洛离。他嘴角仍旧带着温和的浅笑,以宠溺包容的目光看着蝶依走出院门。
九方炎用手扳过蝶依的头,嚷嚷道:“哎呀别看了别看了,想要看美男偏头看我!”
蝶依偏头赏了他一个白眼,换来九方炎一副讨好的笑。
~~~~~~
军医院里军医们依旧忙碌,但昨天震天的嘶吼声已经消失了。中毒的士兵大多数的毒素已除,已经没有癫狂的症状,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养伤。只有蓝祁还围在几个中毒颇深解药无效的士兵面前各种研究,连蝶依他们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九方炎来到还在配药的木樨身边,直接把他拉到稳坐在椅子上的蝶依身边。一向温润如玉的木樨难得顶上两个乌青的眼圈,满脸倦容。他把手搭在蝶依手腕上细细诊脉,开口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蝶依看着他乌青的眼圈,不禁皱眉:“我没事,浑身没一点不舒服。你们还没休息吗?”
“没有!不知道解药药效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我们都只能留在这里仔细观察。再加上军医人数本就不是很多,相比之下受伤中毒的士兵又多如牛毛,更没有空隙去休息。”木樨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蝶依又望了望正在给士兵喂药的蓝祁,道:“那你可以和蓝祁轮流看守,你们军医更应该好好休息,要是你们累倒了,那些受伤中毒的士兵才是真的没救了。”
木樨回头瞥了一眼只围绕那几个士兵转的蓝祁,说道:“蓝祁研究那几个毒没有解的士兵已经研究得入魔了,从今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他们身上捣腾,根本没精力理我们。更何况我们根本没办法把他从他的世界里唤出来。就算你现在去绊倒他,他也能完全无视你。”
蝶依诧异,这得入魔多深才能有此道行?
木樨示意蝶依换另外一只手,半晌后又问道:“真的没感到什么不适吗?”
蝶依拨弄了一下扫到面颊的发丝,“没了平日里那股在体内乱窜的热气,还真有点不习惯!”
木樨:“……”这果然是跟明王殿下混久了的结果,连正经冷酷的蝶依都开始跟人开玩笑了。
“到底怎么样啊?别给我扯那么多废话,说重点!”九方炎不耐烦地一拳砸到桌子上。他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可不是来听蝶依和木樨谈天的。
刚来到门口的小叶恰好看着这一幕,心里对九方炎更是气愤。连木樨哥哥给蝶依姐姐把脉都要打扰,九方炎真不是个东西!
“若是有什么还好。”木樨喃喃道,九方炎眉头一凝,面色不善。“若有什么状况还好知道该如何应对。什么都没有,才是最难控制的。因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反而最危险。”木樨把话说完。
九方炎颓废地倒在椅子上。面对别的什么不可掌控的事情他倒可以仰天大笑随性而为,但面对蝶依的生命,他只觉得满满的无力。成与败他并不是十分看重,但面对蝶依的生命他不能输。
不能输却无任何掌控感,他觉得疲废。
洛离站在门口,静静地听完木樨所说的话。他眉心微微皱起,有些不明的心思在心头流转,最终被他丝丝抽去。
蓝祁应该,和蝶依的身世有一定关系吧?要不要让他试试?
算了!烈云腾的力量蝶依都已经难以承受了,更何况蓝祁的。
蝶依无所谓地用指尖轻划茶杯边缘,淡淡道:“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们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现在就来担心,思虑太早可白白浪费了人生大好时光。我蝶依出生入死那么多回都没见真的死了,我还不信现在血莹晶火淡了我还活不下去。”
“不错!”九方炎赞叹了一声。“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信以我们的能力还对付不了什么突发状况。”
九方炎说的坦然,其实心里仍旧担忧。蝶依之前昏迷的那几天给他留下的阴影太过深刻,他深知那种无力的感觉。但蝶依对它表现得风轻云淡,他就不能一直面露忧色扰她心烦。他下定决心暗自戒备着,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要能有所应对。
蝶依看面前的茶杯没事,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怪怪的。她确实没办法调动血莹晶火了,她却开心不起来。之前血莹晶火爆发后充实于她的体内,虽知道是头随时可能暴动的野兽但也可以为她所用。现在野兽躲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再次反扑的机会,但也却不知道反扑时它想干什么。
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担忧,连绵的战祸刚刚开始出现平和,九方炎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她不能再让他分心了。有些痛苦注定只能一人承受,何必再让他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