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鸟在少年全力地驱使之下,以着比平时快了数倍的速度向着东方疾飞。迎面而来的凛冽劲风拂起四人的发,面上是冰到心底的凉意,还有细微的湿润与疼痛。
一路沉默良久,静对无言,沉甸甸的的气氛压抑在每个人心头。清浅看着两个失魂落魄的孩子叹口气。再看看木流殇,俊美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但熟悉他情绪的清浅还是知道他此刻的心不在焉。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不是她。这种事情,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五天,这个和她一路走来的面无表情的少年便已经历过灭族惨案了,更甚者在那些年前,他就遭受过比这更为惨烈的家破人亡。这样的他,又该如何开口劝慰初逢大难的两个孩子?
现在的他又在想些什么呢?她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
有些痛,有些伤,不是说几句漂亮话、安慰几句就能愈合的。感同身受,却开不了口。
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拯救别人呢?何况,她并不认为这就是错,这就是罪……有罪的,是这世道。
三个人都是心不在焉,清浅只好劳心劳力一个人来确认方向了,好在木流殇聪慧早熟,早已对控制情绪之类的修行上了一阶,很快便恢复平常的心境,翻手取出黑色罗盘,帮助清浅一起确定方向,修正前进道路。
两只翼鸟颇通人性,似也是与族内其他灵兽有着某种神秘联系,好几次不用清浅指挥便自行变向前进。它们似乎也觉出不妙,身上不由自主的升起浮躁情绪,那股不安的气息使得清浅都察觉到了。
就这样行了三刻钟,清浅一直保持着精神力成扇形幅散,做到最大范围的查探。就在这时,空气中一股极淡的血腥味飘来,灵觉敏锐异于常人的清浅第一个发觉到了。
她猛地转头向着血腥气息飘散的方向望去,精神力快速呈直线探出,只是一眼便扫清了那里的一切景象。
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脸色仍旧变作铁青,与木流殇对视一眼后,她转过头来看着两个孩子,笑得比哭的还难看,迟疑道:“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有着极其特殊身份的女孩,雪的灵觉也不输于清浅,仅是在那血腥味被清浅发觉的下一刻她便也感觉了出来,她面如金纸,强撑着身体看向那处,不管不顾地御使翼鸟向着前方前进。
精神力微弱的两个孩子没办法查探到那处景象,所以眼眸深处还是报了一丝希望,祈祷着族人能够安全无恙。只是离目的地越近,那股惨烈的杀伐气息和血腥味道便越重,浓厚的令人作呕,却使得他们再也没办法去自欺欺人了。
清浅和木流殇早就通过精神力扫描到了那副人间炼狱的惨景,尽管都是历经杀戮鲜血的人,仍旧是不忍的闭上了眼。
那是怎样惨烈的景象啊……
原本幽绿浓密的林野间被硬生生开辟出一大片空地来。无数百年老树尽齐腰折断,木茬森森,上面仅是火灼斧劈的痕迹,浓黑刺鼻的烟雾滚滚,枝干树叶凌乱的散落在四处,还有余火在远处林野树木间缓缓燃烧。地面上是数道深达数米的狰狞沟壑,无数裂纹向四面八方延伸,土地龟裂开来,那些沉寂百年的松软落叶层已经全部碾做尘泥,露出地上那黝黑暗黄的地壳。
空地之上,整个呈一片诡异的红褐色。尸体堆积如山,流血漂橹,骨肉破碎,尸首分离,没有一具尸体能够保持完整无缺,不仅有着人类的尸骨,还有着其他各种灵兽的断肢裂爪,以及遍布着整个战场各个角落的墨绿色血肉,那是冥鬼族留下的鬼士尸身。
地面上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铺满了一层血肉碎末,有些血液还未完全凝固,一滴一滴滑落渗透入血肉堆中,聚成一条条细小的血流。地面的那层血肉,皆似是被某种凶兽用尖牙利爪撕碎,浓烈的血腥尸臭味在空中飘散,还有血肉的焦糊气味弥散,上空甚至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血雾,经久不散。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场中的阴寒气息仍旧缭绕不去,那血雾虽薄却牢牢实实的遮住了日光,整个地狱般令人窒息的杀戮场中似有无数冤魂在鬼哭狼嚎,肉眼不可见的黑色丝线状物体缓缓浮荡。
仅仅是看着这幅景象,也能想象到之前的战斗是何等惨烈。在种族存亡之际,每个人、不管是健壮青年还是老弱妇孺,都是以命搏命的厮杀来谋求那一丝生机。尽管生机是那样渺茫,他们还是努力的保护着自己的亲人,直到最终倒在敌人手下时,临死之际也要拉上其垫背!
所以场中最多的死尸模样反而是两个不同种族的血肉块纠缠在一起,鲜红的热血和诡异的墨绿色血液混合成奇异的的画面,令人震撼!
“呃啊……”
两个孩子如同杜鹃啼血,嘶吼出垂死般的悲鸣,震得人心神为之一紧,左胸心脏处撕裂般的绞痛蔓延开来。
“啊——冥鬼一族——”
无论事前如何想象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时的反应,无论在这之前做过多少心里铺垫和准备,在亲眼目睹这一人间惨相,明了之前还在与自己谈笑的族人皆尽惨死的事实时,少年仍旧崩溃了。再怎么聪慧异常,他也是个从未经历过血腥杀戮的孩子而已……
少年仰天喷出一口心血,悲愤怒吼,目眦欲裂,稚嫩的脸庞上青筋血管暴起,原本黑亮的瞳仁中血光黑光不断交替,竟似有了入魔的征兆!他紧紧咬住嘴唇,任凭鲜血横流也不顾,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乎要窒息过去。
小小的少年身上能量涌动,整个人疯了般快速冲向了那些墨绿色的血肉,边疯狂吼叫着边毫无章法地对着那团血肉攻击,直至泯灭成灰也仍不放过,立刻转向下一团冥鬼一族的尸身撕扯,显然已是恨到了极点。
清浅一惊抬眸看去,便想制止少年的行为,却被木流殇拉住了袖子。
“算了。不让他发泄出来的话,他一定会入魔发狂而死的。他毕竟不是你……”木流殇的声音不复清朗,有些闷闷的低沉,他低着头,清浅却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叹口气,清浅手一挥,一道柔和的白光降在那场中疯狂行事的少年身上,缓缓融进他的身体内,保护他不被那些血腥戾气伤到。转头看向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女孩,清浅心不禁提了起来。
这个孩子自从来到这里后,便站在那尸山血海中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的盯着这片修罗地狱,从一处缓缓看过去,再从另一侧缓缓扫视回来,脸上失去了一切表情,嘴唇也是惨白干裂的半张着,整个人如同没有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她整个人轻颤着,明明是悲到了极点的模样,始终没有再流下一滴泪来,那双琉璃墨瞳中却已失去了所有光彩,变的黑暗死寂,仇恨疯狂。
她不知呆站了多久,忽然身体剧烈的一个颤抖,整个人摇晃了几下向着地面上倒去,清浅赶紧闪身上前接住女孩软倒的身子,好险没有让她倒在这片尸骨血肉之上。
清浅呼出一口气,看着怀中女孩紧闭的双眼,正准备检查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没料想到的事却在下一刻发生了。女孩紧闭的眼皮动了几下,随后缓缓睁开,纯净的眼神,干净的气息,迷茫的神色,无不昭示了她现在的身份……
是满满!
清浅心里暗道不好,还没等她遮住女孩眼帘,刚刚苏醒过来的孩童便问到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呛鼻的黑烟,眼帘一抬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正好看见了这幅炼狱般的情景,以及不远处那疯狂嘶吼的少年。
女孩先是呆滞,似乎一时间场景刺激太大没办法接受,然后终于慢慢的想明白了什么,尽管清浅已经飞速地遮住了她的眼,仍能感觉到手心逐渐湿润,汹涌的泪水流溢,怀中的孩子又开始了剧烈颤抖!
“啊——”蓦地一声尖叫,女孩面色青白,眼角是一滴殷虹的血迹滑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断地向着清浅怀内猛钻,连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只是一个劲儿的如同幼兽般声嘶力竭的吼叫。
清浅眉一皱,硬生生忍住了女孩那有力的撕扯,也向着女孩体内打出数道白光,就算无法愈合也好歹控制片刻吧。只是经此一事……那个纯真无邪、雪玉可爱的孩子,还能再见到吗?本就分裂的人格啊……
远处疯狂嘶吼的少年显然被那声刺耳变调的尖叫惊醒了过来,他听出了是满满的声音,竟下意识摆脱了那种疯狂的想要就此杀戮沉沦的心境,飞快的急速奔回,一把抓住女孩的小手:“哥哥在这里,满满乖,满满不怕,哥哥在……”他面上满是悲戚,语无伦次的安慰着女孩。
女孩渐渐安静下来,随后吐出一口鲜血便昏死过去,木流殇立刻上前,手中碧色光华涌动,双手分别按在风未离和满满身上,修复他们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引起的体内暗伤。这一看之下却是发觉两个孩子皆五脏俱损,心神皆伤,不由叹了口气,认命的治疗。
清浅皱着眉,眯眼环顾四周,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了,周围虽然死寂一片,平静无声,但是……她仍旧有一种被什么盯上了的错觉,十分危险,仿佛她再有什么举动对方便会突然暴起而攻击!
料到了他们的动向吗?守株待兔?还是请君入瓮……
哼!算了,清浅看看怀中的孩子,嘴角竟绽开一丝笑来,冰冷无情,没有一丝人气。这等血海深仇,不报誓不为人!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
理智上她当然明白,今日若不回来还好,至少仍有一线生机能够逃脱冥鬼族的后续追杀;但是两个孩子的坚持,让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那个心来,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她和木流殇既然陪着这两个孩子回来,自然也做好了血战的准备!大不了就……
此等残忍的灭族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她就等着暗处的人出来送死!
……
------题外话------
通宵真不是人干的,头好痛啊……那么第一章来了……我真的不太会起章节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