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尉迟临风，眼泪倏忽从脸上火辣辣地滚落：“你为什么要这样？尉迟临风，你不是说到了这里以后你就放下了那些算计，阴谋，厮杀吗？你不是说你觉得安宁吗？可你为什么还要破坏它？这里是二十一世纪，有法制，有平等。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规则强加给这里，强加给这些人？这里不是你的世界，你那些血腥的规则根本不合适这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精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易玫缕，我告诉你，这便是我尉迟临风的本质。你可看清了？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这里怎样于我何干？我的规则不合适这里，这里的规则也绝不会控制我！我只按我的规则行事，你不要妄想我会迁就你的世界，迁就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胸腔里一阵剧烈的疼痛汹涌而上，扯得我的声音都嘶哑变形：“你放心……我会心存什么妄想？我明白，你还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找你的小缕。最多两个月，你就会回你的古代。到时候，你杀你的人，我上我的学；你救你的小缕，我收拾我的房子；你灭你的姬氏，我过我的日子，你当你的尉迟少主，我当我的穷学生……这辈子，到死，我们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我会心存什么妄想？”
这一刻，尉迟临风的眼眸深得吓人，他一字字吐语：“那好，你既知道，便即刻给我让开。”
眼泪从眼眶的跌跌滚滚，无可遏止，我拦在莫羽寒身前，咬紧牙关，同样一字字吐语：“我不让。”
尉迟临风向前一步，逼近我的脸：“今日我若杀了他，你便会恨我么？”
我浑身一颤，却深吸一口气，看进他的眼：“会。”
“好，”他忽地挑起一个近乎凄美的笑，“那你便好好恨我罢！”
他猛地举起掌。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猛地扑上莫羽寒，死死地抱住他。
尉迟临风带着厉风的掌终于顿在我的头顶。
我回过头，泪如泉涌，穿过满眼的泪光，定定看他，声音却无可遏止地颤抖：“如果你今天一定要下手，那就先杀了我。因为我……还不想恨你。”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举起的掌还僵滞在半空中，整个都凝固成一尊绝美的雪雕。蜜色的眼眸中，像是下起了大片大片寂静的雪，只有我看不穿的凉。
良久，他缓缓放下手，羽睫低垂，再也不看我，只是默然转身，迈步离开。
我看着他一步步离去的背影，泪水变得不可自持。
当他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想念他的名字，却颤不成声。最终只是一下子瘫倒在地，缩紧身子，哑声哭泣。
疼痛像一把刀刃横亘在胸腔，一直戳穿了心脏。
“好了，不哭，乖。”
有人自身后伸手，像抱孩子一样，将我蜷缩的身子整个地抱在了怀里。
莫羽寒终于从疼痛中缓过来，苍白着脸，轻轻搂住我，伸手撩了撩我凌乱的头发，笑得魅惑动人：“好娘子，你可把为夫感动坏了。别哭，别让为夫心疼。乖……”
我突然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失声哭泣。
莫羽寒不语，一遍遍抚我的脊背，动作熟稔得像重复过千万遍。我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他，他们……怎怎，么办？”
我剧烈的抽噎着，六神无主地指了指满地昏倒，呻吟的陌生人。
“放心，有我。”
莫羽寒笑了笑，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嗯，是我。磨还街的空地，马上过来处理。要快，多派点人。一辆车。就这样。”
他简短地吩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正要开口，他面色又是一白，樱红的唇角再次溢出鲜血。
“莫羽寒！”我吓得一抖，一把扶住他，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样？”
他依旧是懒散的笑：“我莫羽寒还没那么脆弱，死不了。”
我慌乱地扶住他：“我，我送你去医院。”
莫羽寒半倚着我，缓缓站起身，指了指前方：“车来了。”
顺着他的指，一辆黑色的车快速驶来，在我们面前停下。车头一侧有一个碗底大小的浅金色云夜会标志——背景是若隐若现的蔷薇纹，一朵古典的浅金色祥云。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撇见莫羽寒唇角的鲜血，眼中闪过不可遏制的的惊愕，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莫羽寒身前微微鞠了个躬，打开了后座车门。
我顿了顿，扶着莫羽寒钻进了车子。黑西装的司机也紧跟着上了车。
我暗自在莫羽寒的衣服上蹭了蹭满脸的泪水，对司机急道：“快，医院！”
莫羽寒却出了声：“不去医院，回我住的地方。”
我一愣：“这么重的伤，不去医院怎么行？”
莫羽寒再厉害也只是个正常的现代人，怎么能受得起尉迟临风那样一掌？
“医院废物太多。我既然回去，自然自己有药，”莫羽寒挑唇一笑，侧眸吩咐司机，“不用理，走。”
我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话。
说到底他是云夜会的人，这样的黑社会怎么行事，轮不到我来插嘴，我也早就无力插嘴。
司机一点头，发动了车子。
无意间，我目光扫过窗外，瞬时脑袋空了一空。
那个清俊的身影站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默默地像这边看过来。咖啡色的头发被风撩起，浅褐色的眼眸依旧通透纯澈，却有难言的寂然。
夏净岚！
我心口猛地一震。
难怪先前尉迟临风会莫名地说“你还是心疼你的夏净岚去罢”，他早早发现了他。我发了疯一样追着尉迟临风冲出实训基地，夏净岚一定很快就追出来到处找我。
那么，刚才的一切，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我紧紧攥住了手边莫羽寒的衣袖，贴着车窗看他。他的身影却已退出了视线。
我是否该冲下去找他，是否该还他一个我欠了好久的解释，是否该……
然而我心口一片沉重的顿痛，脑子一片混乱，再也无法进行任何思考，最终只是陷进车座，丝毫无法动弹。
莫羽寒不声不响地双手环住我的腰，把头靠上我的肩，整个修长的身躯偎到我身上。
我一惊，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挣：“你，你干什么……”
“不要动。我累了……”
他阖上迷离清艳的黑眸，羽睫轻覆，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唇角那抹鲜血，衬着他雪白无暇的皮肤，愈发鲜红，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我看着他魅丽的脸，忍不住有些隐然的愧疚，最终没能动，任他靠着我。我伸出手，想要抹去他唇角的血，手伸到他唇边，又有些犹豫。
“谢谢。”
莫羽寒依旧闭着眼，却忽然挑起魔魅的浅笑，抓住我停顿的手落上了自己的唇角，当做手绢擦拭净那抹血色。
“这么快就知道心疼我，是不是终于知道我有多想你了。”
伤得这么重，他还是不忘戏谑的调笑，就此拉着我沾血的手不肯发开。
我却像是虚脱一般，再也没有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