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打台球,我为什么要这么惊愕?惊愕得几乎痛了。他本来就是个超人,以他惯来学东西的速度,台球这种东西他只要看一看就可以了。
可是,似乎让我错愕不及的,不是知道一个古人在赌球,而是猛然发觉,其实……没有我,他可以过得更好。
他是那样的一个男子。永远像轮新月,不论在哪里都那么让所有人注目仰望。反而是我,一直可笑地在阻碍他的光芒。
我批判他的生存法则,可正是这些规则,让他如野生的兽,就算整个世界沦陷,他一样可以生存最后。并且,生存得很好。
易玫缕,你看你多可笑。遮月的乌云,蒙珠的浮尘,还自己为是救助他人的英雄。
他不需要你。不需要你。没有你,他活得更好,光芒四射。
我茫然地站在街角,攥紧了手中的票据,苦涩得几乎笑了。因为这一刻,我忽然发觉,我应该从此彻底地从一个人的世界中退场。
如果,你还愿回头再看我一眼,就让我物归原主,然后安心地和你永无瓜葛。
碧竹苑九幢302,又回到了一座空房的样子。我忽然不想回去。在街上晃晃荡荡了好久,一抬头,看到那个招牌,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到了这里。
原木做的招牌,黑底白字,精致的霓虹灯细细地缠络成“MissBar”的字样。
以前我觉得无处可去的时候,常会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来见妖孽姐姐。
推门进去,这里不分昼夜,依旧是一片红男绿女,迷醉暧昧的模样。圆形的吧台里也还是老样子,只是上次来时那个叫阿修的男服务生不知道去了那里。
那个叫Abby的辣妹女服务生居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朝我挥了挥手:“哟,来找雪墨姐?在那边办公室里呢!”
“谢谢。”我朝她笑了笑,正要转身,忽然觉得吧台里有一双眼在看我。
我目光一扫,一个修长的身影手执高脚杯,懒懒倚在昏昧的角落中。正是上次那个耍了我的赖皮蛇。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模糊的身影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但我不想招什么不必要的废话,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径直往酒吧角落里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我扣了扣门,走了进去。
苏雪墨坐在办公桌后,抬眸见了我,没有什么惊异神色,只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微微笑了笑,指了指身前的椅子:“来了?坐。”
苏雪墨清艳而亲美的笑让人紧绷的思绪不知不觉松懈下来。我笑了笑,拉过她对面的椅子做了下来,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雪墨一如既往地递了杯饮料给我。
我接过,有些赧颜:“每次遇到事情都来找你,真是不好意思……”
“傻丫头,说什么呢。”她着了一身红色的丝质长裙,浓如密藻的卷发绾在一边,此刻慵然靠进椅背中去,迷离的眼眸滑过我的脸,“小缕,你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人。看着你幸福,快乐,我会觉得心里某一处得到了舒慰。你懂么?”
她说这话,有些莫名的感伤。我不懂,却打心眼觉得感动,不禁咧嘴冲她笑了。
她也是微微一笑,缓缓燃着了一只细长的烟:“最近遇到很多事情吧?”
“嗯,很多……”
我在妖孽姐姐薄荷味的淡淡烟圈中,倾诉了很久,一直到我说不动了,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姐姐,我们都过得很好。我终于和夏净岚在一起了,他也终于摆脱了我。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我的心,就好痛……”
听完我的絮絮叨叨,苏雪墨只是淡淡地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燃尽的烟。
“小缕,如果一定要在夏净岚和尉迟临风中间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她忽然开口,我惊了一惊。
长长的沉默后,我开口:“夏净岚。”
苏雪墨抬头看我:“为什么?”
“尉迟临风?怎么可能……”我低下头,笑了,“他……太远了。”
苏雪墨听罢,唇角挑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接着问:“如果让你在莫羽寒和尉迟临风中选一个,你会选谁?”
我错愕地看她:“你怎么知道他叫莫羽寒?”
说起莫羽寒,我一直称呼“人妖”,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只管回答我就是了。”她不答。
我看了看她,沉默片刻,咬了咬唇:“莫羽寒……”
“为什么?”
我摇摇头:“姐姐,你何必再问,我和那个人……不可能的。”
她不再问,只是轻轻笑了,看定我的眼:“小缕,你还没有看出来么?”
“看出来什么?”我不解地看她。
她熄了手中的烟蒂:“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只是因为尉迟临风。”
我心头一震。
“你根本说不出自己不选他的原因,你翻来覆去唯一能让自己远离他的理由就是你们之间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之间不可能。小缕,你知不知道这个理由有多脆弱?”
苏雪墨不急不缓地说着,眼中有迷蒙的雾气。
良久,我摇头:“不是的……就算没有这些,就算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根本就不合适。他……想要甩掉我。”
“想要甩掉你?小缕……你有没有想过,他那天打莫羽寒时那么大的火气,也许不是因为风乐缕,而是因为受不了你为了维护别的男人和他对立?他最后黯然离去,不是因为找不到风乐缕的下落,而是无法接受你认为他是冷血的,认为他会伤害你?他突然离开你的家,不是为了甩掉你,而是他意识到周围有危险存在,想要保护你,让你远离那些不知名的敌人?他不让别人叫他‘古董’,不是因为他讨厌这个称呼,而是因为这是你的专属?”
“怎,怎么可,可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可能?他是个太过隐忍的男人,又霸道地习惯将一切握在掌中。他习惯了生存,而不是生活。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对你好,即便你感觉不到,他也绝不会开口。”苏雪墨缓缓说着尉迟临风,那样透彻的言语,仿佛和他相识了千年。
这一刻,我看着苏雪墨,恍然地几乎认为她认识他比我还要久。
似乎,每提及一次“尉迟临风”这个名字,她眼中的雾气便更浓,目光几乎飘渺起来:“人们在遭遇意料之外的爱情时,总会在理智和感情之间挣扎,最后,连自己的心都不敢看,不敢信了。小缕,你太害怕自己会喜欢上他了。早些问问你的心吧。你要知道,关于爱情,你只能选择把握还是错过,却无法选择爱还是不爱。”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苏雪墨的樱红的唇角含着清艳秀雅的笑,迷蒙的目光穿越我,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已经错过了……”
我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妖孽姐姐的办公室,向酒吧外走去。
路过吧台,一个声音忽而响起:“见过她,心情好些了没有?”
我一惊,这低迷慵懒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我回过头,吧台昏昧的角落里倚着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红酒,缓缓站起身来。
这一刻,我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莫羽寒?!”
眼前的男子站在吧台后,一张男女莫辨的脸上满是戏谑妖娆的笑意:“总算认出来是我了。”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羽寒还没答,一旁的Abby却已笑着探过头来:“怎么,你跟雪墨姐这么熟,居然都不知道?这个酒吧一半是雪墨姐的,一半就是莫老板的了!”
老板?
原来把我弄进男厕所那次不是我和莫羽寒的第一次见面?!原来我上次来这里,问我“MISSBAR”是什么意思,把我耍的团团转的赖皮蛇就是他?!原来他认识妖孽姐姐?!
我正要开口,一旁跑来一个人,对莫羽寒道:“莫老板,雪墨姐找你。”
莫羽寒看了我一眼,挑唇一笑,眸光却微微一沉:“正好,有些话我也要找她说说。”
语罢,他忽地一伸手,拉过我的脑袋,俯在我耳边低语:“我现在有要事,改日再见。”
在我反抗之前,他已松了手,调头离去。
我愣在原地,一时没办法理清状况。
Abby暧昧地冲我笑了笑:“哎哟,我倒是第一次看莫老板调戏客人,他对你很感兴趣嘛!”
我无奈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