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抄近路,我从酒吧后门出去,再次路过妖孽姐姐的办公室时,里面隐约传来莫羽寒似笑非笑的声音:
“这三年来,你做你的苏雪墨,我做我的莫羽寒,我们共同经营这间酒吧,和睦共处。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了。”
恩恩怨怨?我禁不住好奇,停下了脚步。
“本就已经过去了。”苏雪墨的声音很轻。
“哦?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和我作对?你明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既然你早就认识她了,为什么这么久以来都要掩掩藏藏不让我发现?”
“你明知道你们没有结果。我这样做,对你,对她,都好。”
“对我好?”莫羽寒轻轻笑了起来,“苏雪墨,怎么,你这么伟大,就算那个男人最终选择的不是你,你还想着为他撮合?”
“莫羽寒,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自始至终只爱那个男人,而不是你。你又为何要一直追到这里?”
莫羽寒有一刹沉默:“一切还未成定局,我不会放开手。”
“我们都是一样的,”良久,苏雪墨淡淡地笑了:“就算我选择了错过他,却也无法不爱……”
我附耳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两人深奥的谈话,更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只是转身离开。
夜,慢慢的深了。我独自一人晃荡在小巷的阴暗中,脑中繁杂的一片。
妖孽姐姐的话,像是一记一记的警钟敲在我的心坎,震得我一片混乱。那些假设,我不敢相信,那些问题,我不敢问自己,更不敢知道答案。
我只知道一点,苏雪墨说得没错——我害怕自己会喜欢上尉迟临风。这种爱情,在一开始就注定夭折,我不想有。我只想要守住最简单平静的温暖,夏净岚那样的温暖,就可以了。
尉迟临风,他真的,太远,太远。
我正满脑混乱地向前走,忽然,身后的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我心头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却只见一片阴森森的黑暗。
心脏一下子缩了起来,我鼓起浑身的勇气,冲一片黑暗质问:“谁?谁在那里?出来!什么人!给我出来……”
就在我几乎以为只是自己神经过敏的幻觉时,黑暗中竟然唰地闪出四五个人来。这些人穿着黑衣,半没在黑暗中,连脸都看不清。
我大惊,瞪着他们,颤巍巍开口:“你……你,你们是什么人?要,要干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一下子都冲向前来抓我。
我大惊失色,拔腿就跑。
几个人在我身后穷追不舍,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黑漆漆的曲折巷子里狂奔,很快体力就越来越不济,眼见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就要大势已去。
突然,一双手臂一把将我拦腰截住,捂住我的嘴,勒入黑暗中的怀抱。
我吓得寒毛倒竖,魂飞魄散,正要拼死挣扎,鼻尖却捕捉到一丝香气。
泉浸冰梅的清淡香气。
我的身子在一瞬间软了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窄小的死胡同,被黑暗淹没,很难发觉。黑暗中,这人紧紧将我勒在怀中,拥抱的力道,身上的气息,久违了千年。
是他?真的是他?
我突然之间,几乎忘记了周围的危险,一颗心颤抖得好像要碎掉一样。
我鬼使神差般地伸出双手,紧紧,紧紧地抱住黑暗中的人。
他怔了一怔,只是缓缓收紧了手臂。
黑衣的几人很快就追来,他们在不远处停下,反复审视,最终两人一组,向不同的方向跑开去了。
追我的人已经离开,我们却似乎都忘记了松开拥抱。
我贴紧这胸膛,听到了记忆中的心跳。平稳,有力,掌握整个世界的节奏。
你听到了没有?这颗心,因为你,才能跳动。
这句话在记忆的很远处,再次记起,却还是让我忘乎所以。
他怎么会在这里?
会不会,有一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一直,一直都在我周围,像苏雪墨说的那样,为了保护我。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落上他的胸膛,去寻那个巨大的伤口,想要知道它痊愈了没有。隔着衣衫,我仍旧寻到了那道伤,一寸,一寸地轻轻触碰。似乎,不再痛了。
他一直没有动,却忽而抓住了我手。掌心的温度令我猛地一颤。他握着我的手,把我拉得更近。他缓缓俯身,抱紧我,贴近得不留一丝缝隙。霸道而安全的力道,让我颤抖到几乎窒息。
他感觉到我的颤抖,臂上铁一般的力道微微一松,安慰般地轻轻托住我的后脑。
这一刻,我脑中如疯如魔地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要放手,一辈子,都不要放手。可不可以永远就这么拥抱下去,直到死去。
不要再松开拥抱,就各奔一方。
然而,当我反握住他的手,一颗心却猛地沉入一片冰冷。
他的无名指,一片空荡。那空荡,像一枚带毒的针,猛地扎入了心尖。我的双眼在一瞬间烫如火烙——
最终,你还是丢掉了。
一段因为偶然才得以发生的记忆,一份轻到卑微的情感,一个荒唐的契约,一种谁都未曾明确的承诺,你最终还是轻易地摘下了,丢掉了。
我仿佛这一刻才骤然醒悟,不论喜不喜欢,都是注定了要被遗忘的东西;是就算存在了,也不会改变故事的东西。
好久,我终于横下心无比僵硬地抽离了这让我忘乎所以的怀抱,从怀中取出那张票据,颤抖着手将它放进那个温暖的掌心:“这是你的一千两百万,现在,还给你。”
黑暗中,这男子似乎猛地僵了一僵。
我用忍住喉头疼痛的哽咽,竭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一块随时将碎成千万块的玻璃:“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有交点了。”
然后,你就可以自在你走你的路,离开我的,永无归时的路。那尽头,有你心爱的女子,有你纷繁的世界。不会……再有我。
一句话出口,整个世界都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中。只剩我眼中涌出的泪水滑落脸庞的声响,轻得只有我自己能够听到。
一阵琐碎的脚步声响,先前那几个人竟然折回。这一次,他们却停止了寻找。其中领头一样的人忽然对着空气开口:“我知道是你。不过,你也要知道,我们不会就此罢休。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反抗,那么,我们的手段也不会仅至于此。你很快就会知道,你周围的一切都掌握在老爷子手中。”
“走!”那人冷笑一声,手一挥,领着其他几人迅速消失。
这种森冷的威胁令我惶恐。他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我怔怔地看着黑暗中死寂无声的男子:“他们……会对你怎么样?”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哑,含着酷寒的笑意,冷入骨髓:“易玫缕,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语罢,他猛地一把推开我,人影一晃,鬼魅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断然得,像一缕消逝的风。
我跌坐在地,整个身躯僵在无边的黑暗中。有眼泪汹涌而出。
易玫缕,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我像一尊被黑暗冻结的雕像,失却了所有后,只剩了一个空荡荡的壳。
如果你与我无关后可以活得更好,我又能找什么样的理由,像一个可笑的顽石,拦在你的路前?
如果神是公平的,那么,将来,你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因为我这么痛,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