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王府的马车招摇奔跑在通向青州的官道上,安陵玦麾下的铁胄卫二十骑一组,呈肉夹馍式的前后护卫着那辆宽大的马车。马蹄奔踏,尘土飞扬。
蓦然,一骑棕红骏马自后追来,愈靠近马车,马速愈快,直至即将与马车齐驱的刹那,马上之人倏地用力一蹬,弃开胯下骏马,凌空几个飞踏,轻巧地跃上马车。
“王妃睡了,莫要惊醒她。”万字菱花车厢门无声开启,安陵玦气运丹田自腹间传出句话。他话音方落,一阵浅淡的幽兰香紧着洇开在车厢内,侧卧在软垫上的月灵犀咂咂小嘴,就着那阵幽香,睡得更甜了。
“莫子西,在本王面前对王妃下迷香,你不觉僭越吗?”安陵玦凤眼微微用力一瞠,嚯地站起身,凑到月灵犀身旁,探了探她的脉息。
“诶——属下此举全然是为王爷着想,毕竟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属下以为王爷一定是关心王妃安危的。”
那莫子西也不忐忑,腆着脸笑嘻嘻地径自盘腿坐在矮几旁,毫不客气地自斟自饮起来,一身秀丽的靛蓝长衣随他动作时而拂起一片柔亮的光影,映衬着他冷静从容的面庞。
“瞧你火烧火燎的样子,不是来与本王闲话家常的吧?若是,本王倒不介意把你和无尘相互调换调换。”安陵玦探罢她的脉息,一切安好。他回身坐下,高大的身躯直接挡住莫子西投向月灵犀的目光。
“王爷英明,属下说的正是您家中的常事儿。近些天,王爷您抱病在府上静养,中蜀的小贼们嗅着味就又想造反了,频频与南边的卫国眉来眼去的。”莫子西瞟了瞟安陵玦,看主子一脸平静,想必已得到消息,于是他又道,“中蜀重兵布防,素来由您主持大局,可这会,陈承那小老儿却明里暗里直撺掇您的三哥哥、咱大邺国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赶紧向皇上请命带兵剿灭叛贼,也好在朝堂上建功立威。”
“那安陵玮去请命了?”安陵玦像是听到一个还不错的笑话般,吃吃地笑出声来。
“心痒着呐,估计这两日就会递折子。”莫子西呷口茶,讥诮冷哼。
“由他去,本王乐得过逍遥日子。”安陵玦凤眸一转,眸光掠向身后酣睡的人儿,那些争名夺利的破事哪及他与傻丫头斗智斗勇有趣。
“王爷,您的心忒黑,您就不怕太子殿下有去无回么?”莫子西意味深长地瞥了瞥他。
“呵呵,本王如惦记那龙椅,直接搬回漓王府便是,何必耍这手段。一国之君在本王眼里算得了什么?若要,本王定要那俯瞰天下的至尊之位。”九岭八荒沧海洪流,车辚辚、马啸啸地征战过,方有那登临九天之上的快意,若为帝位而窝里反,那算什么英雄?他安陵玦不屑为之!
“俯瞰天下、至尊之位?真的吗王爷?您当真想开了吗?”茶杯一撂,莫子西立马激情四射。
“本王想不开了才会去逐鹿天下。”安陵玦冷眼睨去,阴翳的嗓音似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你若厌弃了追随本王过这种太平日子,本王即刻将你引荐给太子,让你随他去喋血四方,扬名立万!”
莫子西闻言愕然,连忙曲膝跪下,沮丧道,“属下绝不会背叛王爷!属下只是为王爷感到憋屈,太子之位本就属于王爷您。可如今,您的退让只换得别人步步紧逼,处心积虑要将您推向绝境,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那就等他们有这个实力再说。”莫子西一言戳痛安陵玦,他有些烦躁道,“你只须关注尔等动向,还不还手的事,本王自有计较。”
莫子西无奈地点点头,“属下明白,若王爷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回去后代我向师伯问安。”安陵玦自觉方才言重,歉意地笑了笑。
车厢门启,一抹柔亮靛蓝掠过眼帘,初醒的月灵犀睡眼半睁间,迷蒙中犹似梦呓道,“二饼回来!狗东西,又把我的真丝睡裙拿去给对门的老相好啊?!”
闻声,那抹未及消失的身影有一瞬停滞,欲回首,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扫落,“哎哟!”
咦,不是二饼啊?月灵犀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灵肉分离,唉…不知道二饼现在怎么样了,她和它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六年,彼此都已视为亲人,她真的很想念它!
“二饼到底是谁?”已经被忽视了很久的安陵玦终于忍无可忍,愠恼的勾起她的下颌,却在看到她眼中闪动的泪光后,脾气全消,“怎么了,好好的睡醒哭什么?”他只习惯于她的傻气、她的彪悍,却从未得见她彷徨无助的一面,看得他的心也跟着一毫毫的刺痛。
袖子一扯,抹去伤心的泪水,月灵犀懒懒甩给他一记白眼,腹诽道:能耐,跟只狗争风吃醋。
垂眼,瞅瞅自己被她泪水洇出一团深红的袖管,安陵玦遂因她无赖的举动温和一笑,再抬头看她,也不知她跟谁置气,正冲那块无辜的车窗帘子撒火。
“车厢里闷得慌,本王要去走走,傻丫头去不去?”
“去…”月灵犀狠狠扭过头来,恶声恶气道,“去才怪!拐着弯儿骂我傻,安陵小狗你等着!”
抚额,无语。安陵玦简直百口莫辩,他不过是想与她亲近些才唤她傻丫头,可到头来却变成了骂。
“怕了你,我要去溜马,你肯不肯一道去?”安陵玦指向车帘外的林荫,蛊惑她。
“这还差不多,去就去。”整个典型的得便宜卖乖。
安陵玦隔着车厢喊了声停,大队人马随之放缓步伐,待马车停稳后,他抱她跃下,又令人牵来匹性子温和的枣色大马,挟着她一同跨上马背。
策马小跑,郁郁葱葱的林木将炎炎烈日阻挡在外,迎面吹来的微风里,皆是清新的草木香。
“我们走到哪了,还要多久才能到青州?”月灵犀低头把玩缰绳,心想,如果不是后面拉着一票人,她一定带安陵玦来次花样马术之旅。
我们……嗯,这词儿不错。
安陵玦的嘴角愉快上扬,“这才到饶州的东山,离青州尚有两个时辰的路。”
“不是吧,两个时辰!”飞机啊,高铁啊,亲爱的你们在哪里。
“若是骑马可以快些,可我不放心。”内忧外患,挂念他安陵玦的人实在太多,他不放心将她暴露在敌人面前。
月灵犀瘪瘪嘴,无奈地垮下双肩,想她个马术一流的骑手,现在只能望马兴叹,悲催。
安陵玦感觉到她失落的情绪,正想追问,岂料林木森森之中却陡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似人似兽的,空旷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