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阳光炙热,万里无云的广阔天空碧蓝一片,毫无阻碍的光线则更是肆无忌惮的洒落在南溪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身上。码头上打着赤膊的壮汉们卖力地在靠岸的船只上卸货,滚烫的汗珠夹杂着四处飞扬的灰尘,从额上、鼻尖滑落,浑浊却依旧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而在护城河中,一浪接着一浪的碧荷摇曳,窸窣的声响在凌乱的蛙声中隐约传来,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照着岸旁的柳绿叶新,葱茏的绿掩映着一处楼榭,书“香茗阁”三个大字。
这阁上以各色帘纱为窗,风拂过,不仅这万千色彩随风舞,更飘出隐隐茶香和清倌们衣鬓间沾染的脂粉气味,和着淡雅的荷香,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而这有茗茶,有香气,更是映衬出了“香茗阁”在南溪郡的名气。在这炎炎夏日,香茗阁更是当仁不让的成了南溪郡的文人雅士们消磨时间,品文赋诗的不二之选。
然而,这赋词的朗朗之声和悠扬的笙箫琴铮之中,却蓦然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
“唉唉唉·······”厅侧的茶室里再次叹了一口气,细致的额上泌出不少汗水来。
“屏儿,二楼雅座东的张公子那桌的碧螺春可温好了?几位公子可等得急了。”一声响亮的女子吆喝声从园子里飘来。
清屏一听,便知是雅字阁的侍婢九儿。
“快了快了!”清屏高声应着,左手敷衍的擦擦额上的汗,而右手则更是握着蒲扇,快速的煽了几下温着碧螺春的小炉,随后起水,将温好的茶换注到上好的紫砂壶中,端了便往楼上走。
再次叹了一口气,这古代的夏可真是令人受不了,而麻布衣裙更是一层又一层,将人裹得严严实实,顾清屏只能暗自庆幸自己居然没有中暑,明明在一个月前自己还躺在空调房里睡午觉,怎知一觉睡到这南溪郡来了。更夸张的是,自己醒来的时候,居然躺在一辆正前往香茗阁的马车上,周围是一群正要被卖到阁里做婢子的女孩,所以自己也阴差阳错的在香茗阁里暂时待了下来。
刚开始,顾清屏以为自己在做梦,却几次在天蒙蒙亮,被主管刘嬷嬷冷水泼醒,喝令去上工后,终于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而经历一个多月的生活,顾清屏对自己所在的龙亥国这个架空朝代有了一定的了解。“北盐南珠”,北方淮北的秋水山庄的米盐专营和南方南溪郡的珍珠产业几乎是共同支撑着整个国家的经济,所以这郡里的大多是商人,甚至每个人都会泅水下海,寻珠找宝,而顾清屏这个旱鸭子只能望尘莫及了。虽然如此,香茗阁的生意却依旧做得红火。不同于一般的茶馆,香茗阁分为庸、雅、信三层,庸专供普通百姓吃喝,雅则是文人们赋诗弹曲的地方,专置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们陪着客人们赏曲品茗,信则被置在最高层,几乎全以名贵珍珠装饰,奢华自是不必说,婢子们更是香茗阁里精心挑出来的。而像顾清屏这种刚到的新人,也只能在庸字层服侍,不得进入雅字层和信字层,否则非得被刘嬷嬷打死不可。
“好了,屏儿,交给我便行了。”九儿在雅字东间的门前接过顾清屏手中的茶水,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忙活了一个早上,已是申时时分了,顾清屏一身疲惫的躺在丫鬟房里,却是怎么也吃不下饭,这炎热的天气加上满身臭汗,实在让她没有什么食欲,想想自己在现代只要动动嘴皮子,努力让对方签约便行,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幸而她天性乐观,随遇而安,很快便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打算休息一下,准备迎接下午的辛苦。
“盈盈姐今天还真是清闲啊。”九儿的声音从房外传来,正跟丫鬟盈盈打着招呼。
“今天巳时梦萝姑娘随陈公子府里去了,我得了个闲,便将姑娘的衣物拿出来浆洗一下。”盈盈笑着回道,顾清屏在房内的床上隐隐听着。
“谁不知道雅字西间的梦萝姑娘是香茗阁里最受欢迎的清倌啊!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读过几年书,若不是出身不好,那南溪郡第一才女的荣誉不早就落到姑娘头上了。”九儿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盈盈你可算是跟了个好主子,哪回梦萝姑娘出去,不给你带点小糕点小吃食的,甚至珠钗项链,哪回少了你的好!我看你啊!也随着主子越穿越光鲜了!”雅字南间的婢子侍琴的声音也响起来。
这梦萝姑娘顾清屏也听过,据说不仅相貌在郡里数一数二,更是满腹经纶,才艺双绝,只不过这性子······似乎有点高傲,每次出门都轻纱遮面,刘嬷嬷也管教庸字层的婢子们仔细着点,不要靠梦萝姑娘太近,以免玷污了她孤高清傲的气质。
顾清屏自嘲的轻笑一声,这些又关自己什么事呢?翻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听到房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老板娘对梦萝姑娘简直是爱护有加,前几天还命人用稀罕的紫檀木在姑娘房里打造了一个浴桶,这阁里有几个姑娘能享受到哟!”侍琴的声音飘来,“浴桶”二字令顾清屏打了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起身,侧耳听了起来。
“可不止呢!老板娘还从明珠坊买下一颗西海珍珠,嵌在桶底。听说这珠子虽然小小巧巧一个,却价值千金啊!夏天能保持水的温凉,冬天又能使水几个时辰不冷却,泡在桶里,不仅是享受,据说还能细腻皮肤呢!”盈盈的这番话引起了一片艳羡声。
“听到你这么说,我和九儿还真想亲眼见见。”侍琴说道。
“那可不行。”盈盈有些惋惜,“姑娘对这桶可是爱惜的很,就算是我,平日里要添水伺候的,都只能在帘子外候着。”
几个丫鬟听了,便也只能叹息几句,便又说起了这香茗阁其他主子们的八卦。
顾清屏勾勾嘴角,在心底打定了一个主意,立刻下床穿鞋,借着打扫厨房的幌子,绕到前厅,趁无人注意,便扶着楼梯上了二楼。
来到古代,因为不习惯和一群女孩共用一个搓澡间,便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挑着油灯到简陋的搓澡间简单擦拭一下,而像她这样做下人的,过了分配热水的时间也不能擅自烧水,只能用冰凉的井水。虽然是夏季,可这井水洗澡却也是刺骨不已,顾清屏可不愿意自己重回现代后带着一身风湿关节痛,因此每晚只草草洗下便收拾着回房去了。现在有个大好机会让她好好泡澡,她怎么会错过。
想着,顾清屏已经来到了雅字西间,掩上房门,她转身便看见了屋侧帘后的大浴桶。
“啧啧啧,外观便已经如此华丽了,就让本姑娘来试试你是否真的有传言中的那般舒服!”顾清屏围绕着浴桶转了几个圈,桶内连水都被注满了,水面上还飘着白色的茉莉,暗叹一声天助我也后,顾清屏便宽衣解带着踏入桶内。
轻叹一声,顾清屏双臂枕在浴桶边缘,“这水果然清凉却不刺骨,简直是享受啊·······”再次轻轻喟叹一声,她干脆连发辫都解开,整个人沉浸在木桶之中,洗去这一个月以来的臭汗和脏污。
正在顾清屏兴奋地搓着自己的手臂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却响起,她立刻停止了动作,暗忖不会是梦萝回来了吧?可是转念一想,梦萝回自己房间哪里需要敲门。
“梦萝姑娘,你在吗?”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好听的声音犹如上好的女儿红,短短几个字,便已有了醉人的魅力,只不过,这声音里夹杂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梦萝姑娘?”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接着是一声叹息,“前日不是我故意要毁姑娘的约,只不过·······那夜我被迫在家看账本到天明,这几日也是出不得家门,今天也是借珍珠买卖的机会来此见姑娘······还望姑娘·······还望姑娘······”结结巴巴的语气证明这个男人实在不怎么懂得哄女人。
原来又是梦萝的裙下之臣,顾清屏轻笑一声,趴在浴桶上,听着外面的男人演的一出好戏。
“你也知道,我的奶奶一直反对我弃商从文,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梦萝姑娘你一定会理解我的,你是这郡里最······最懂我的人·······”男人开口说道。
呆子!顾清屏暗骂一声,哪个清倌不是巧舌如簧,哄得客人开心便好,我看这梦萝每日四处赶场,这个月以来说她是红颜知己、贴心人的都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只有那些男人,以为她对自己都是特别的。
“梦萝姑娘,今日我从明珠坊带了一只珍珠,虽然知道······这等俗物只会污了姑娘的风骨,所以,我也特意作了一首词献给姑娘。”男子顿了顿,随后开口,“佳人如珠如玉,君子欲往礼怯。漫漫征途求之,奈何山路十八弯。”
如果自己嘴巴里有口茶,顾清屏觉得一定会喷出来,简直是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总算知道酸诗一词的来历了!还山路十八弯呢!这是哪门子的搭配啊?”
“梦萝姑娘,你真的在啊!”男子的声音有些惊喜,“能否让我进房与姑娘再深入探讨一下诗词歌赋?”
“不·······不不不·······”顾清屏急忙阻止,都怪自己弄出了声响,让那呆子进来,自己岂不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姑娘的声音有点奇怪······”男子疑惑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
“我······我感冒了·······就是·······是着凉,所以声音也·······也变了。”顾清屏说着,还假意咳了两声。
岂知正是这句话,酿成了顾清屏人生最大的悲剧。
“着凉了?!”男人尾音尚在半空中回旋,便听得门被粗暴推开,接着是急促的脚步,顾清屏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便掀开了浴桶前的帘子。
时间猛然仿若停止了数秒,接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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