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烤鱼吃得顾清屏是心满意足,顺便又在树荫下小憩了一下,醒过来才发现秦观已经不在附近。
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原来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期待在第一眼睁开时,他就在旁边。可是,也只能是期待而已。
顾清屏轻轻笑了一下,风,这个时候好温柔,轻轻吹过她的脸颊,就好像秦观给她擦嘴时候的一样,让她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她不是欲女,只是喜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在现代,她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想过,她想自己会遇上怎样的一个人,她想,自己除了妈妈和妹妹弟弟们,自己还知道怎么爱其他的人吗?她没有试过,即使是朋友,再好也不过点头之交,因为在社会里,只有随时会出现的机会和背叛。她按着这条准则生活,别人也是如此。她也曾羡慕那些轰轰烈烈,敢为彼此牺牲的爱情和友情,只是她不敢奢望那些会发生在她身上,因为她不敢试,不敢付出,不敢心动,因为她只抓住了那么一点点功名,一点点利禄,一旦信错认,交错心,她就一无所有了。
而她最不能的,就是一无所有。
那么坚守着,坚守着,她以为是自己很自制的原因。
却原来只是没有遇见秦观而已。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甜蜜却又担忧,如果那是毒,也是裹着蜂蜜的毒,让她忍不住一尝再尝,欲罢不能。所以,忍不住向他撒娇,所以忍不住脸红,所以忍不住想要和他更亲近更亲近,所以看到他身边的梦萝,也会很生气很生气。
不想被讨厌,却已经被讨厌了。
不想被疏离,却已经被疏离了。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会爱上你,那么我一定会乖乖的,安静的,像一个矜持的女孩那样去遇见你。
可是,那就不是我了·······
顾清屏甩甩头,想将满脑子杂乱的思绪给甩出去,却不经意瞟见了远处一团人影,蹲在地上,勾勾画画,不知在做些什么。
顾清屏起身,悄悄走了过去。却还没有到跟前,就已经被察觉了,那团小小的人影赶紧用手中的树枝将泥土地上的符号给匆匆抹去。
“原来你在做算术啊~”顾清屏还是瞟到了一些符号,认出来是龙亥国最流行的“五笔正字算术法”,她在香茗阁做丫鬟时就见过管账的先生用的就是这些符号。没想到这个叫圆子的小男孩居然也会。
“要你管!”圆子没好气的开口,起身就要走。
“你在哪家学堂上学?”顾清屏笑吟吟开口,努力辨认着地上的符号,看来这小子算的还是一笔大数字。
男孩身形一顿,没有答话。
“你这个老女人真是啰嗦!”圆子半天挤出一句话,颇有恶狠狠的味道。
“你不知道啰嗦是老女人的特权吗?”顾清屏倒也不生气,悠闲地踱到圆子身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孩子。
目光耿直,腰板坚韧,浓眉大眼的,就差没挂上一块牌子,写着:“我正气浩然”了。
“没读过书还这般机灵,果然是个可造之材。”顾清屏看着男孩发烫的脸颊,道。
男孩面皮更红,急吼吼道:“要你这个老女人管!我没读过书也比郡上的人强多了!可造之材又怎么样!我才不要和你们这种奸诈又满身铜臭的商人为伍!休想要我投靠你们!”
正气凛然的说完这番话,汤圆一脸高傲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如愿的发现她的面色一变,凝重了起来。心下正得意呢,可没待那股得意劲发酵起来,面前的女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顾清屏笑容更甚,真诚的让人找不出揶揄的味道,“商人真正是奸诈,真正是满身铜臭,所有,那个·······圆子是吧?你真真是个男子汉!所以一定要记住今日你的话,可别辜负了我对你满腔的敬意!”
男子汉······敬意······
男孩完全愣住,确实没有料到女子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当下被震撼得动弹不得。
这个老女人······好像有点不一样·······
顾清屏冲圆子挥挥手,便转身向马车行去。
若是她当初可以选择,她也不愿意走进这一滩泥泞之中。所以,这样有骨气的圆子,真的是很让她开怀。
坦荡荡的人,她顾清屏是真心佩服的。
顾清屏爬进马车,秦观果然已经早就在马车上悠闲地坐着。她的目光随即一转,便看到男人身旁还躺着那条借去给梦萝的毛毯。
“相公你果然是顾着我了,毛毯都拿回来了。”顾清屏笑了,连眉梢都弯了起来。
“梦萝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所以送回来了。”男人的声音淡淡,硬是要打破小女人的幻想。
顾清屏无谓的耸耸肩,笑道:“没关系,反正有没有毛毯无所谓,我有更好的褥子呢!”说着,顾清屏就躺下,就着秦观的腿,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安逸地躺了下去。
秦观抬手,刚搭上女子纤细的肩膀就要使力,一阵柔软的嗓音便飘了过来。
“话说刚才我还没有吃饱呢!如果睡不着的话就尝尝相公的嘴好了!想想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正所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月黑风高·······”
“不是要睡么?还啰嗦什么?”秦观一脸铁青的打断顾清屏的话,扶在她身上的手失了力道。
顾清屏小人得志,便连“嗯”了几声,动了动,窝在秦观身上阖上眸。
其实早在绿荫下睡好了,哪有那么多瞌睡,只不过贪恋这种静静依偎的感觉罢了。
马车行了很久,久到顾清屏都感觉到夏夜的凉风都钻进了马车。
虽然秦观一开始让她躺的很是委屈,可是倒也没有打扰她休眠。
终于停了。顾清屏做做样子的揉揉眼睛,满身还带着秦观的体温,便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到了。”秦观提醒。
顾清屏眨了几下眼睛,蓦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了一下秦观。
短促的吻,像蝶,快速地掠过秦观的唇心。
秦观大骇,心鼓噪的厉害,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的血液迅速翻涌,眸色暗了,深了,复又湛开。
“佛家清净地,不可以发火哟!不然佛祖会生气的!阿弥陀佛。”顾清屏还真把双掌合十,一脸的我佛慈悲。
秦观眼角抽抽,那是谁在这佛家清净地对他做这么不清净的事的!
一行人下了马车,天色已晚,祠里的主持和几位长老都站在门前恭候着,一些僧尼举着火把,照亮了入寺的小径。几个小厮将祭祀用的物品还有香油钱搬下车,如金如银也赶忙过来服侍顾清屏和秦观。
“秦少爷安好。一大早老夫人就捎信来说上路了,在这里侯了几个时辰才看到,怕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一直担心着呢。”女主持迎了上来,一副惶恐模样。似乎在确定秦观一路平安后,终是露出了笑容。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劳烦主持了。”秦观微微一笑,回道。
“木头,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多笑笑呢?”顾清屏踮起脚尖,在秦观身边咬耳朵。
女子靠的太近,近到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
“这位就是少夫人吧?”主持对顾清屏说的话可就没有那么热络了。这顾清屏倒是无所谓,毕竟她也不是要和这女尼过一辈子。
“正是贱内。”秦观依旧微笑。
“果然是·······”主持打量了顾清屏半天,硬是“果然”了半天也没“果然”出个什么来。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难道姐姐我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出值得夸奖吗?顾清屏忍不住在心底腹诽。
主持眼睛一亮,貌似想到了合适的词,道:“果然是很有精神啊!”
········
········
········
秦观笑了!他居然又笑了!顾清屏真的很是无语。
“啊,梦萝姑娘也来了!真是贵客临门啊!”主持全然没有感受到顾清屏的目光扫射,依旧兴致盎然的和梦萝搭起了话。
“梦萝见过单默主持。”梦萝微微福身,优雅尽显。
“这真是行的大礼了。出家人哪里受得住。贫道素来闻得姑娘名声,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祭祀之事备在明日,想请姑娘今夜同贫道一同聊聊佛理,不知姑娘·······”主持巴拉巴拉说着。
连“三生有幸”都出来了,可见也是个会说话的,怎么见了我就词穷了呢?顾清屏在心底里翻了几个白眼。况且人家梦萝谈的都是诗啊词的,哪里讲过什么佛理的·······“承蒙主持看得起,梦萝就陪主持去祠堂吧。”梦萝温温柔柔的回应。
“好好好!”主持满脸笑容,随后又对身后一个较为年长的女尼道,“善言,秦少爷和夫人也舟车劳顿了,将晚膳端到二位的厢房去吧,还有,布好热水,让二位洗洗这一路的风尘。”
善言一一都应下了,便让秦府跟来的小厮将马车牵至后院安顿,引领着秦观和顾清屏去了一出雅致的厢房。
用过膳,二人也洗漱毕,便上塌歇息了。顾清屏在里侧,而秦观背身而睡,直挺挺的将一片宽背甩给身后的女人。
夜已深。
莫不是在秦府的那个赌,他会乖乖的上床吗?
顾清屏眼睛睁的大大的,今天实在是睡了太多次,此刻她根本毫无睡意。
山上的夜,灯灭,便是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淡淡地洒进来,给了满室柔情。夏风吹得松林低吟,蛙声一阵高过一阵,将夜,衬托的更加安静。
“木头。你睡着了吗?”顾清屏这一声很轻很轻,像在自语。
回应她的是一阵安稳的呼吸声,隐隐夹杂着轻微的鼾声。
睡着了啊。
顾清屏的手轻轻放到了男人的背上。
这里不是秦府,所以没有寒冰安放,夜就显得燥热了。
只是男人身上,似乎有凉凉的薄气,让人舒服的想喟叹,想把脸也贴上去凉快凉快。而她,也这么做了。
男人蓦然动了一下,顾清屏的手和脸便滑离了舒服的后背。
她以为是他醒了,心下一惊。随后却听见男人宽厚的手掌挠着自己的后颈,伴着蚊子闹人的嗡嗡声。
原来是蚊子咬他了。
顾清屏无声地笑:看来睡得不安慰呢。
果真睡得不安稳的男人一会儿拍拍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可见蚊子着实把他给恼着了。
顾清屏撸起袖子,将手臂横过男人的腰,白嫩嫩的手臂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蚊子,蚊子,咬我吧。让木头好好睡,今天我可是闹了他一天呢!可不许你们再闹他!”顾清屏的声音甚至比蚊子的声音高不了多少。
顾清屏觉得自己超级吸引蚊子,只要有她在的地方,蚊子就跟她有仇似的只叮她一个。所以一到夏天,弟弟妹妹们都特别喜欢抢着和她睡。这山上的蚊子更是毒辣,明明哪里都扎好了,却还是有一群一群的涌进来。不一会儿,一条白花花的手臂就被叮咬的到处是疹子。
顾清屏挠着手臂,嘴角却还挂着傻乎乎的笑。
她是中毒了吧,中了一种名叫秦观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