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屏就这样跪坐在木桥旁胡思乱想着,待她回过神来,太阳居然已经半挂在天空,暑气渐渐消散,凉风习习吹来,蚊子也嗡嗡嗡开始闹个不停。日光变成了金色,铺了水面一层,风过,粼粼地碎开。
“天啦!居然已经这么晚了!”顾清屏一看天色,惊叹,赶紧站起身,拍拍裙摆。木头说下午就走,结果自己错过了时间,估计那块木头正在四处找人吧。
顾清屏对着远处的斜阳微微一笑,正打算打道回祠堂,却蓦然看见几条船从天边驶过来,看那船的体型和装饰,应该是富户的商船。
顾清屏赶紧转过身,跑了没几步,便感觉到从木桥的桥头又蹬蹬蹬地似乎走来一批人,顾清屏赶紧窜到一旁的芦苇丛中,偷偷向外张望着。
正看着,顾清屏猛然回过神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干嘛偷偷摸摸的!还躲起来!我这是听墙角听成习惯了吧!”顾清屏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抬出一只脚准备出去,然后对着两拨人说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然后闪人的,结果才探出脑袋,便瞥见从桥头走来的一拨人阵容强大,为首的那位身长玉立,着一袭宝蓝色长袍,腰间别着一块白玉,悠悠闲闲的摇着手中的折扇,不是李逸城还能是谁?
跨出去的腿立刻收了回来,顾清屏认命的缩在了芦苇之后,要她和那个难缠的人面对面,她还是宁愿在这里喂着蚊子,等人走了再说。
那李逸城来这里干嘛?顾清屏疑惑的打量着这群人,以前除了他身边的知武外倒也没有见过他带过什么随从,今日一见,李家的家厮一个个倒也是训练有素。以前只见过赵袁钱三家的财大气粗,高明手段,倒也没真正见过李家如何招摇过市,据说李家少爷自小身子弱,便被送出郡,至于在哪里休养哪里学习,都未可知。如今在秦家的地盘看到李家人,其心可居,能排上除了明珠坊后四大家首位的,肯定不是吃素的主儿。顾清屏自然也不会天真的以为李逸城这些年出门在外只种种花养养草。
那边,五条豪华的商船已经靠了岸,三五个华服中年人从船上走了下来,个个脖间挂着一颗珍珠,扳指也带了好几个,一群小厮也紧随着下了船。
“陈晏维,你这座大佛还真是难请。”李逸城不慌不忙,倒是先开了口,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奸诈笑容。
从船上下来的一个胖胖中年人快步走了几下,迎了上去,看上去应该就是李逸城口中的陈晏维。
“李少爷这是哪里的话,只不过最近秋雁馆里事务比较忙,您也知道,明珠坊里的事务是比较忙些。”陈晏维虽然回答地在情在理,只不过这神态这语气分明是没将李逸城的责难放在心上。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连他那狐狸老爹对自己还不是恭恭敬敬的。说什么李赵袁钱,不过是多了点儿钱而已,要说手段,他陈晏维从李老头身上还真看不出来。至于他这个儿子,不过刚刚从外地回郡,知道些什么。
既然进了秦府大门,顾清屏自然也是有偷偷做过功课,明珠坊下分了四馆,四馆又各自管理六行,每馆各司其职,馆下的各行更是通力合作,完成各馆的任务。顾清屏偷偷看着,想这明珠坊的人怎么和李家扯上关系了?难道是两家正在谈生意?
“当初陈爷缺钱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李逸城面上的笑容依旧,凉凉说道。
陈晏维愣了一下,随后冷哼两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休要再提过去那些事来。”
李逸城笑笑,摇了两下扇子,踱到陈晏维面前,顿住。
“也是。”李逸城一瞬不瞬地看着陈晏维,“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李家要换人当家了,我可不像我家老头子那般好说话。想想你陈爷明着在明珠坊做事,暗地里却为了几百两银子助李家氺様珍珠行做事,这样,您晚上真的能睡得安稳吗?”
顾清屏听得一愣,果然,明珠坊里有不少其他珠行的耳目。既然李家有,那么赵袁钱家也是少不了的了。
陈晏维果然沉不住气,面色都暗了下来。这李家少爷目光锐利,虽然笑容满面,却盯得自己一身冷汗。
“你······你想如何?那些年我为氺様办事的账本都已经被我找人给毁了,如今我在明珠坊里可谓是扶摇直上,怎么可能还受你李家威胁。”陈晏维冷笑,身体却依旧微微颤抖。
“呵呵。”李逸城笑了两声,陈晏维面色更青,不知这李逸城的自信从何而来。
没有底的东西,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那么你为赵家和袁家做的帐呢?”李逸城开口,“那些陈爷可记得销毁?”
陈晏维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他······他·······他怎么会知道?
“想来是陈爷好日子过久了,这脑子不怎么好使,就连记忆都有些退化了。”李逸城轻轻笑道,语气却有些微微发冷。
“你······你······你······”陈晏维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淡定的李逸城。
“还有,你以为我家老头真那么天真,会把账本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找个地方堆着吗?”李逸城再次开口,又是重重一击。他转身,从一个小厮手上接过一本账簿,扔了过去。
陈晏维赶紧捡拾起来翻看,越看脸色越铁青,身子也开始发起抖来,早已没了初来时的盛气凌人。
李家父子,都是奸诈的狐狸!
“陈爷,这一本就让你这般激动,李府上还有不少呢!可要小心不要情绪起伏太大伤了身子,要不然这几年养起来的可就白费了。”李逸城开口,脸上的笑容已经隐没,凤眼微挑,却是满目冰寒。
“李少爷,李家少爷·····您······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陈晏维虚软了身子,跪在地上爬到了李逸城旁边,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开口求起饶来。“您······您需要小的做些什么,小的······小的绝对鞠躬尽瘁,死·····死而后已。只是······千万······千万不要将这账本公之于众,我家还有一家老小要养·····秦府······秦府也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我不能······不能什么都没有!李少爷!”
李逸城果然是一只笑面老狐狸,顾清屏在芦苇后面打了一个寒战。
李逸城蹲下身,再次勾起了嘴角,道:“陈爷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哟。”
“刚才,刚才·····刚才·····刚才是晏维的不是,有眼不识泰山,都是晏维的错,希望李少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不计小人过·····”陈晏维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心慌,看来李逸城算是抓住他的痛脚了。
“说到这个,我还真有件事拜托陈爷。”李逸城用扇子抵着下巴,蹲身和陈晏维平视。
“李少爷请讲,请讲。”陈晏维赶紧说道,深怕漏听了什么。
“秋雁馆里的今次新进的一批,我要三成。”李逸城开口。
“三成?!三成就······就将近五百斤珍珠了!那·····那······那·····太多了······”陈晏维开口,实在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五······五·····五·····百斤?!顾清屏打了一个激灵,这明珠坊是把珍珠当大米来买的吗?虽然说南溪郡产珍珠,可也不该是这个产法啊······还有李逸城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据我所知,明珠坊虽然每批次都进如此多的珍珠,最后却只会选择上等品,其他的还不是进了碎工坊,研磨销毁掉,所以,陈爷你又何必为难?还是说,陈爷您能力不够?既然如此,那我又何须要你?”李逸城说着,正欲站起身来,一双手却马上抓住了他的衣角。
“我行,我能行!我有能力!李少爷我能行!我明天就能把这件事给您办好!明天就行!”陈晏维抓着李逸城的衣角,颤颤巍巍地开口说道。
李逸城看了一眼陈晏维,终是站了起来。
“好好好。那我就信了陈爷这句话了。陈爷也劳顿了,赶紧回去歇息吧,明日,我可是期待着一份大礼呢。”
陈晏维赶紧站了起来,其中还踉跄了好几下,显然是被李逸城的气势给吓到了。
“好······好······好·····我我······我马上就回去准备。”陈晏维站起来后,几个小厮赶紧过来,扶着他向几条船走去,陈晏维更是便走边说,脚还不停的打颤。终是被扶上了船,随后,几条船便起航远去。
怎么你这只狐狸还不走!顾清屏在芦苇后面暗自磨牙,李逸城这家伙,即使陈晏维一行人都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悠闲地摇着扇子。啪啪啪几下,顾清屏又被蚊子给咬了好几口。
这笔账,又要算到李逸城那家伙头上!
“爷,改抓苍蝇了吧。”知武百年不变的冰块脸,开口说道。
苍蝇?这里有苍蝇吗?顾清屏疑惑了,怎么她碰见的只有蚊子?
李逸城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随后,顾清屏便看到知武动了起来,居然·······居然········居然朝着自己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