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送来温水和手巾,服侍着锦欢净了手。
锦欢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捏了一块荷叶酥,放进小嘴巴里尝了尝,感觉清香酥软,禁不住满意地将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眯成了弯弯月牙。
朱瞻瞧着她,唇角禁不住弯了弯,眼中的冷色又淡了不少。
怕她拘谨,朱瞻便将视线移到敬芝身上,从南越王沐清枫的近况到一路的平安,再问了沐敬芝的课业,兴致上来竟然还随口考较了一番。
“敬芝朕是放心的,倒是轩儿,”朱瞻略一沉吟,眼睛扫过锦欢认真低头吃点心的侧脸,笑着看向敬芝道,“轩儿这个年纪还在念书吧。你初来帝都,多少东西都要安置,还要给轩儿请教书先生,岂不啰嗦?不如让轩儿住在宫里,和皇子一并念书如何?”
“三弟,你的意思呢?”
沐敬芝知书识理有分寸,自然不会拒绝皇帝的建议。
锦欢这样坦率性子的着实少见,朱瞻倍觉稀罕,怕这孩子在宫里怕生,就多说了一句,“过几日辽东王、东海侯的世子也要来京里,轩儿若是担心孤单,我让他们陪着轩儿一起住在宫里如何?”
锦欢用小帕子不慌不忙细细地擦擦唇角,从袖子里摸出个小本子、铅笔,挪开一叠点心,趴在几上写道,“宫里不都是女人住的地方吗?我是男的。”
郭淮很有眼色的过去要呈上御览,锦欢指指自己写的字,又指指郭淮的嘴,郭淮见陛下点头,便照着纸上写的念了。
朱瞻见锦欢一双乌溜溜的目子毫不避讳的直望向自己,不由心情格外好,微微笑着道,“自然有皇子们住的地方。”
“那我带来的伴读丫环侍卫厨子嬷嬷家俱被褥书本要怎么办?”
朱瞻和沐清枫算是义兄弟,当年九子夺嫡也是因了南越国的支持方有今日,对锦欢也心生喜爱,尤其想到徐仙子何等风华人物却只遗此一个嫡子,偏又身有残疾,怎不让人心怜?
朱瞻并不正面回答锦欢的问题,反笑着打趣,“你到朕这儿来,还带些家俱被褥的做甚?莫非朕连这个都没有?”
锦欢咬了咬笔杆,趴头又写“用惯了。舍不得。睡觉认床。”
朱瞻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块儿随你进来伺候便是。”
不论锦欢喜不喜欢住在宫闱,只要皇帝开了口要她进宫读书,这就是无上的恩典,她便只有谢恩。
其实锦欢顾忌的不是宫里的女人,而是女人堆里的是非。尤其自己还是个假冒的,一不小心露了馅,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敬芝不知道此敬轩非彼敬轩,未曾想的多,心里直埋怨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一个人进宫就是,还要带着些下人,这不是明着嫌弃宫里的人侍候的不好吗。
对锦欢的无理要求,偏偏皇帝朱瞻还能点头,这对南越王子可真是宽厚非常。
与皇帝的一番对答,也让锦欢心里有了底。
看来朱瞻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对南越起了什么戒备之心。
把南越与帝都的关系修好,也是锦欢此行的使命之一。
朱瞻心里却有另一番思量:敬轩情况特殊,又是初进宫闱,用惯的人自然知晓他的脾气秉性,伺候的岂能不周全?
再者,允南越王府的人进来伺候,不仅合敬轩的心意,往坏处想,敬轩年纪尚小,在宫里要长住的,没个贴心的人,若有个好歹,要如何跟沐清枫交待跟东海侯交代?
何况还有与徐仙子当年的情谊在。
看着朱瞻眼中毫不掩饰的慈爱宠溺,锦欢笑眯眯的谢恩。
对未来宫廷生活,多了那么一点点心安。
既然进了宫,那就不可避免的要入后宫拜见另一个大BOSS——江太后。
朱瞻亲自带着敬芝锦欢去慈宁宫给江太后请安。
朱瞻并没有坐帝王华丽丽的御辇,反而是一路步行,甚至平易近人地握了锦欢软绵绵的小手,与锦欢介绍各处宫殿。
朱瞻的手温暖而干燥,举止雍容华贵,声音不再像开始时那般冷,渐渐也有些温润动听起来。
锦欢觉得,此时朱瞻柔和的目光让人觉得很温暖。
仿佛他只是一位喜欢宠爱侄儿的叔叔,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冰冷无情的帝王。
“朕早命人将凤梨院收拾出来给敬轩住,”朱瞻用温暖的手摸了摸锦欢的头,声音里含着饱饱的喜悦。“说起来这凤梨院还是当年你们父王住过的地方。当初二皇子跟朕要,朕都没舍得给。如今让敬轩住正是合适。敬芝,你说呢?”
锦欢揉揉脸,装着啥也不懂的幼稚样子出来。
大皇子朱明祥、二皇子朱明瑞都是江贵妃所生,江贵妃与南越江侧妃乃一母同胞的姐妹,二皇子与敬芝则是实打实的表兄弟,此时听皇帝如此说,沐敬芝却多心起来,想的就有些远了。
作为南越王世子的候选人,沐敬芝从进宫见了皇帝那一刻起,就打起全部精神,全身毛孔几乎都充满着警惕。
皇家人最喜欢打哑谜,满肚子的事儿不直说,偏要放在拳头里要你猜。
凤梨院有时不仅仅是一个院子,因为被沐清枫住过。
二皇子为什么想住凤梨院?难道这位表弟对南越世子的位置有窥视不成?
沐敬芝心里翻江倒海,还得打点起精神回答朱瞻的话,答非所问地强自笑着道,“帝都的天气和南越大不同,南越有些潮湿,帝都却风爽云轻,连街道两旁种的树木花草也大有不同,这一路行来,臣侄很是开了眼界。”
朱瞻点了点头,面对沐敬芝时,眼眸中的笑意冷了下来,似乎对沐敬芝有了些微隐约的不喜,语气淡淡的道,“跟朕说说看,朕已经有些日子没出过宫了,这一路,朕特命地方官员好生护送,你们两个是头一遭出远门,年纪又小,他们可有怠慢?”
沐敬芝觉着这问题真难答。
在南越边界遭劫的事自然说不得,没得丢了沐王府的脸面。
可大明地界上的事却也不好说,说好吧,生怕皇帝多想,以为他结交大明地方官;说不好吧,得罪人不说,就是皇帝面子上也不好看。
费煞心思斟酌了一番,沐敬芝毕恭毕敬道,“臣侄第一遭长这么大见识。不过敬轩还小,又有大姐姐,路上并不敢停留细看,只是走马观花罢了。”
朱瞻目光看向锦欢道,“下次朕出巡带着你们,让你们瞧瞧北面的风物。”
得皇上邀请太难得,沐敬芝急忙顺竿儿笑答,“那臣侄先行谢皇叔恩典了。”
俩个人一问一答,把沐敬芝累个半死,心中十分羡慕敬轩生来哑巴,不用费这些心。
锦欢当然不费心,锦欢的心事全用在瞧宫中美人上了。
一路瞧来,也着实遇上几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奈何那美人儿都低着头,就算有个别胆子大的,来个回眸一笑百媚生,也是送菠菜给皇上叔叔的。根本就没她什么事。
锦欢又想起该死的男穿女的身份,精神头立刻又蔫了下去。
美人再多又如何?自己莫有用武之地了啊啊啊啊。
遇上美人越多,锦欢对朱瞻越是羡慕嫉妒恨,小手指禁不住在朱瞻掌心里挠。
挠一下,挠一下,又挠一下,挠得朱瞻心里痒痒的,酥酥的,对沐敬芝也有些顾不上了。
低头看向锦欢,恰遇锦欢抬头看他。
两人眼锋瞄了个正着。
看着那双水样干净澄澈的目子,朱瞻凤眼里立时满满的溢满笑意。
被这样笑意盈然的一双美目专注瞧着,锦欢只觉得心脏咻的一下,几乎要从口腔里飞出来。
不想朱瞻紧跟着用略显粗糙的姆指在锦欢肉肉的手背上,意味不明地轻轻揉了揉。
锦欢顿时有种浑身被天雷击中的感觉,险些一个跟头磕在地上。
调戏!自己这是被皇帝赤颗颗的调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