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立之死,不了了之。
痴蕊楼前,遭受审讯的奴才俱被卖出阙王府,不知踪迹。唯有灵幽,依旧住在临波轩。不仅住着,便连吃穿用度也一改往日,皆比照着一等侍女。偶尔,还有些许赏赐发下。
王府上下,再无人往临波轩自找晦气,灵幽落得个清净。
虽清净,可眼瞧着这春光三月,花香荼蘼的景致,却难顺心。
灵幽倚靠着门槛,望着对面矮榻上整齐放置的墨青披风,柳眉微蹙。
诸葛璎的披风被她洗干净放下,却一直未曾送还。
她以为,以诸葛璎的性子,只怕早已忘了这衣裳。
而她,却只能仰仗这披风,再次接近他。
接近他,杀了他。
杀他?
灵幽凤目黯淡,诸葛璎身旁暗卫环绕,死士无数,要杀他,谈何容易?更何况,交手数次,她总是落于下风。
这古人,丝毫不逊于她这现代军情处的特工。
万幸,她还擅长着暗杀与伪装。
否则,薛兆立身死当夜,她早被袭风慑雨手刃当场。
灵幽微微一叹,摸着空空的袖摆,有些懊恼。
猎狐早在慑雨将她惯在薛兆立尸身前头时,就被她借着夜色插进了薛兆立尸身的腰眼中。否则,梦嫣搜身,亦不会只搜出一只翠玉钗。
虽未搜出猎狐,她在诸葛璎面前,却也只能屡屡伪装娇弱,以色惑人。引得他舍不得斩杀,方才能躲过一劫。
她,何至于此?
灵幽摇摇头,挥去近日来烦扰的心绪,深呼吸一口气。
她绝不可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脱出困境。
要么,依据主上的密令,杀死诸葛璎,完成任务,救出母亲。要么,选择与诸葛璎合作,颠覆玉泉山势力,救出被奴役于玉泉山的宛茨国人。
杀死诸葛璎,以目前景况而言,不知艰难几许?或许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而合作……
灵幽微微眯起凤目,心头闪过一丝希冀的冷然。
自穿越到玉泉山,成为一个小小的金矿苦役。她便看出,玉泉山实在不是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主上,更处处透着神秘莫测和高不可攀。
主上说,他日复国,玉泉山众人皆是一等一的功臣,个个封王拜侯。
主上说,开采出的金矿是为了他日复国之用,如今万不可乱动分毫。
主上说,洛素祁乃这一代宛茨国君王,复国成功,玉泉山便要拥他为帝。
主上还说,想要复国,首要便是杀死玄骓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诸葛璎。
可,玉泉山中苦役皆乃宛茨国余存的皇室血脉,为何日日只得一个黑馒头果腹,只得一件破衣蔽体?
可,他们日夜开采金矿,采出源源不断的金沙。那黄澄澄的金子,为何难见其一,到底去往了何方?
可,她拼死选上水卫,住进水营,为何却仍旧如囚徒般遭遇监禁?就连未来国君洛素祁,亦不能随意出入主上的燕血楼。
最诡异,便是光复宛茨国与杀死诸葛忘尘的五皇子,实在没有太大的干系。主上为何一定要水卫出山暗杀诸葛璎呢?
灵幽顿住,暗自思索,无果。
巍峨的燕雨台上,多少苦役挣扎着想要入选水卫,借此摆脱囚困的命运。却不知,入水营亦只是成为主上杀人的工具而已。陡峭的忠义冢中,多少苦役暴尸荒野,尸身腐烂恶臭被秃鹫啃噬,无人收埋。却不知,主上若真将他们当做皇族之人,岂会如此对待?
玉泉山中人,四十三载来,无人得见主上真颜。便是水卫们,亦只见过主上一袭墨衣,一顶墨色斗篷的模样。甚至,那斗篷下藏着怎样的身躯,亦未窥见。
玉泉山律法,苦役若有结党营私者,一律处死。
玉泉山律法,水卫若有背叛之举,将剜肉剔骨,灭至亲。
灵幽凤目微抬,望着院中一株繁茂的蔷薇花,眉间怅然。起身,忽觉得,与其被捏于他人之手,不如以身犯险,寻个合作伙伴来得稳妥。
诸葛璎无疑是强大的,做队友自然比做对手强太多。
他,会愿意吗?
她,能成功吗?
墨青披风被收入怀中,灵幽小心翼翼地捧着,出了临波轩。有梦嫣的翠玉钗在手,入内院分外容易。
入了内院,立在痴蕊楼前的角门处,灵幽见一位月白衣裳的婢女,忙请她代为通传。那婢女接了灵幽的翠玉钗,已是十分恭敬,抬头再看灵幽的眼睛,愈发谦卑起来。
“灵幽姑娘稍待,我这就去禀告梦嫣姑娘。”
灵幽眼尾一勾,冰凉道:“多谢。”
婢女眼前一花,红着脸退进楼中。
不多时,那婢女复从楼中走出,面色却不如方才亲近,眼光略有些闪躲道:“姑娘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