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美名在外，还是莫要将这些污言秽语挂在嘴边了，让那些不知情的人听去了，误传成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泼妇可就不好了。”
宇文清定定看了她一眼，在她张口结舌的目光中灿然一笑，上前一步伸手抽走了那匹水润清亮的蓝色锦缎。
目光看向一边有点呆愣的老板，她启唇轻叹：“天水碧？《天曜奇珍志》里有记载，前朝锦贵人漂染了一块浅蓝色衣料，夜间忘了收，衣料沾染露水，颜色却更加鲜亮明丽。裁成衣裙引来皇帝赞叹，赐名天水碧。”
“这位小姐真有见地。这几匹料子正是根据史载效仿浸染而成，其特别之处在于浸染晨露皆是采集自泽州独有的玉簪花。”
“玉簪花又名白鹤仙，因娇莹清逸，状似头簪而得名。碧叶莹润，清秀挺拔，花色如玉有奇香。采其晨露染料，心思精巧可见一斑，锦衣坊，果真是名不虚传！”宇文清笑意盈盈，娓娓道来。
“小姐谬赞了。”掌柜的一双眼睛更是亮了几分，言语愈发恭谨，神色间却颇有些自豪。
“哼。”宇文娇回过神来，原本一时诧异她竟敢还嘴，还没来得及出手又见她同店家攀谈，举止得体，温柔可亲，三言两语更是引经据典将店家夸赞的笑容可掬，心里的滋味带着些说不出的诡异。
分明是那个目不识丁、见识粗鄙的贱丫头，为何几日不见，她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想到刚才她拐弯抹角指责那些话，更是觉得自己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的难受。
偏偏，此刻再顾及到自己的娴淑静雅之美名，剩下那些话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
算了，收拾她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在这里纠结几句口舌之争。
伸手一把抽了她手中那一匹锦缎，目光落到台面上，她冲着掌柜的大方一笑，语调温和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本小姐先看上的，五匹全要了。”
“是，是。”店家忙不迭绕回去到台子后面，愣了一会的顾流云已经是笑着凑了上去，若有所指道：“这山鸡就是山鸡，就算尾巴上多插几根羽毛也变不了凤凰。这么美的料子，也就只有表妹穿上，方显清逸娇媚，倾国倾城。”
投奔丞相府将近多半年，顾流云对自个这一位表妹的心性自然是颇为了解，知道她此刻憋着一口气，她当然不介意软语安慰两句。
眼瞅着宇文娇脸上的笑意恢复了两分，她颇是自得扭头看了眼宇文清。
一身浅绿色的轻罗衣裙，纤瘦白净，清秀可亲，静静地立着犹如一只含苞的青荷。
几日不见她倒是完全改头换面了……
不过，奴婢生的就是奴婢生的，低贱卑微，当真以为会说几句典故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么？
想到那一位俊美高贵的宸王，顾流云心里一阵嫉恨，不自觉紧紧咬唇，有些纠结的拧了拧手中的绣花软帕。
宇文清自然将她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自个那一位薄情寡幸的丞相爹做父亲不怎么样，做舅舅却当真是合格又贴心。
妹妹和妹婿感染疫症而亡，他第一时间派人出京将自个的外甥女接入府中，视如己出……
宇文清心里一阵讥诮讽刺，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有些不赞同的开口道：“表姐这话怕是有些违心吧？这衣料再美，也会挑人的。依我看，这天水碧反而和你更相称一些。”
宇文娇抚摸锦缎的动作一顿，倏然转身，眼神如刀，她却是若有所思的继续建议：“表姐长相柔美，气质清新，这蓝色如水一般清透，又如蓝天一般纯净，和你的气质极为相配，相得益彰。二姐乃夫人嫡出，养尊处优，骄矜华美，更适合金粉之色，这天水碧……”
宇文清话音一顿：“穿在二姐身上有些可惜了。”
“你！”宇文娇完全被激怒，眼见她笑意不减，又突然转头瞧见了顾流云因为被赞美还来不及敛去的得意笑容，眉心又被刺激的跳了几跳，唇角阵阵冷笑：“表姐喜欢这衣料，怎么不早说？”
“表妹你别听她胡说，这么珍贵精美的料子，表姐怎么穿的出气韵来？”
顾流云有些着急了，这二妹妹一向趾高气扬，以准太子妃自居不可一世，在府里的吃穿用度都要最精贵，哪里容忍的了别人爬到她头上去。
这死丫头，分明也是看准了她这一点，故意在挑拨离间，坐看好戏，心思忒歹毒了一些。
“表姐何必谦虚，我只是据实以说罢了。不然咱们可以让掌柜的评一评，这天水碧更适合你们哪一位？”
“这……”掌柜的微微迟疑了一下。
相比之下，宇文娇骄矜华美，气势凌人，顾流云却天生一张楚楚动人的瓜子脸，整个人也更显柔顺温婉，的确更适合纯澈清新的浅蓝色。
老板不是傻瓜，虽说对宇文清刚才的一番话极为受用，可到底也知晓眼前三位到底谁是自己不能得罪的。
愣了一下之后已经是极为快速的调整了表情，堆满笑意朝向宇文娇要开口，却不料后者早已经是满面怒容，一副震怒到崩溃边缘的样子。
她也不是傻子，这老板刚才的反应太明显，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样一副想法。
恼羞成怒的目光扫过一边脸色有些尴尬的顾流云，宇文娇冷笑一声，却是突然挥出一掌朝着宇文清的方向而去。
这臭丫头刚才几次三番出言不敬，就算传扬出去，她也是有理由赏她一巴掌的。
“啪！”的一声脆响在屋子上空回荡，四下一静，嗵的一声响，宇文娇跌落在地。
“贱婢，你敢打我？”她差点被一巴掌扇懵，就势坐起，声色俱厉。
“四小姐是我们主子的人，对她挥巴掌就是对主子不敬。”掠影收回一只手，语调冷冷，倨傲的神色和她话里那一位主子如出一辙。
宇文清蹙眉，率先出了屋子，后面两人跟了上来，她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声音平静道：“为什么？”
掠影不卑不亢：“她对主子不敬。”
“是么？”宇文清语调冷了几分：“可是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有必要这般顺势为我树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