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君临江语音一顿，缓声叹息：“对她而言，未免过于残忍了些。”
不过刚及笄的弱小女子，进了那势力盘根错乱的后宫，一步走错，怕是会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
再者，自个那位父皇，可从来不是什么长情之人。到手的美人即便真的赛过天仙，他的兴趣最多也就维持十天半个月。
屋内倏然一静，赫连煊狭长的眸子深邃如海，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白皙如玉，棱角却锐利冷硬如刀刻。
似乎是过了良久，他微微挑眉看向了君临江，薄唇溢出一声清浅的低笑，饶有兴味道：“竟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些妇人之仁？”
素来沉静温良的宁王被他反问一句，面色一愣，不再做声了。
赫连煊收回了视线，屋内再没有人说话，唯有手指敲击桌面的闷响回荡在沉沉夜色之中。
……
花团锦簇，馥郁的香气弥漫，宇文清从蜿蜒曲折的花石子小道之中一路穿过，当真有一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澄碧的天色悠悠，几朵白云飘荡。
轻罗裙裾飞扬而过，洁白高贵的玉兰，灿然如火的石榴，四处攀沿的丛丛蔷薇和紫藤萝，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春末夏初。
自从清醒之后，她似乎一直有些怕光，于是伸了手稍微在头顶挡了挡耀眼的流光。
“姑娘身上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锦衣坊新到了些锦缎，主子吩咐，先给姑娘添置些新衣。”
边上的掠影抱着小懒虫走在她身侧稍微靠后的距离，眼见她自从出了流仙居一派悠然自若，心里那种古怪的警惕感又多了几分，上前温声提醒。
一连相处几日，纵然平日跟着自家主子见多了形形色色的达官显贵，她也从来没有过这般雾里看花的感觉。
丞相府这一位小姐，据说在府里过得连奴才也不如，可竟然是一个情绪滴水不露的人。
除了初见那风波迭起的一夜，后来几日，纵然朝夕相处，她在她脸上，却是再也看不到除了微笑以外的第二种情绪。
主子给了宫廷专用的各种香膏、凝露、玉液，几日下来，她身上狰狞难看的那些新伤旧伤已经淡的看不出痕迹。若是其他姑娘，怕是早已经兴奋激动的大喊大叫，感激涕零了。
偏偏她享受的理所当然。主子不出现，她竟然除了吃饭睡觉看书赏花，连问一声也不曾。
“锦衣坊？”宇文清歪头瞧她，一直跟着她的五儿已经是颇有些憧憬喜悦的开口道：“锦衣坊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成衣店，里面售卖的衣料都是一等一的特别和华美。”
宇文清静静聆听，淡淡笑着看她，五儿似乎受到鼓舞一般大着胆子继续道：“也就只有世家贵族的小姐们有资格去锦衣坊做衣服，而且，听说贵的不得了，有些缎子千金难求呢？”
五儿睁大着双眼，话音落地，自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她原本是大堂里最普通的洒扫丫头，不过几天工夫，却跟着这楼里眼下最昂贵的姑娘住进了人人艳羡的流仙居，想起来，真的像做梦一样呢？
尤其是，姑娘一步登天，却没有骄傲得意，颐指气使，更不会像其他姑娘那般对服侍丫鬟动辄打骂，对她说话都是温柔浅笑，耐心包容。
这样轻松无忧的日子，自从她来了怡香院，还是第一遭呢？
“千金难求？”宇文清浅浅勾唇，笑着看她：“果真这么喜欢，一会你裁身衣裙穿？”
“不，不，奴婢哪里配得上哩？姑娘莫要折煞奴婢了。”五儿连连摆手。
“再贵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还能比的上活人一条性命金贵？什么折煞不折煞的。”宇文清原本就是逗她一乐，此刻见她一副缩着脖子，要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的样子，着实有些无奈。
这丫头和她差不多大，是睁开眼睛以后第一个，不对，也许是唯一一个对她心存善意，让她一颗心能短暂放松一下的人。
宸王名头在上面压着，宇文清如今在怡香院自然是地位超然，除了住在流仙居，出行更是畅通无阻。
三人一路穿过花园，出了大厅，无视身后各种艳羡目光，宇文清坐上了垂挂纱幔流苏的软轿。
裁制新衣？
将掠影刚才那些话又细细想了一遍，她唇角勾起的浅笑带着些自嘲意味，若是她猜的不错，这赫连煊怕是要将她调教成一颗听话的棋子，以色事人。
虽说还有些弄不明白，他哪只眼睛看上了自己，不过眼下，似乎也唯有先静观其变。
约莫小半个钟头，一行人到了锦衣坊。
黑漆的牌匾，烫金的大字，三间看似并不显山露水的门面，却透露出一种朴拙典雅的底蕴。
“宇文小姐可真是有眼光，这料子是昨日才到的天水碧，今年也就只有五匹，全部是用泽州独有的玉簪花晨露浸染，瞧瞧这鲜亮水润的蓝色，裁成衣裙上了身，绝对显得肤色白嫩，吹弹可破。”
进了店铺，中年男子介绍锦缎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宇文清循声而去，面色一愣。
出门第一天就碰到这些人，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表妹可真是好眼光，依我看，这些料子也只有穿在你身上，才有最动人夺目的效果。”宇文娇边上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适时的出声恭维，后者得意的哼了一声，拿起最上面一匹转身，唇角骄矜的笑意僵住了。
“二姐，表姐。”宇文清淡淡一笑，轻声开口，算作打招呼。
顾流云面色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这一位正是舅母前些日子发卖出去，闹得满城风雨的庶出四妹妹，边上的宇文娇已经快走了两步，厉声道：“住口。谁是你二姐？”
“扶不上台面的贱种，你以为死乞白赖的攀上宸王，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狗仗人势的东西！”宇文娇话音落地，心里郁结几日一口闷气才舒畅了些，美目圆瞪，恨不能将她拆食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