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豁然转过身来,瞪向了云雅母女站立的位置,胆小的苏云氏立刻吓的浑身一抖,云雅不着痕迹的将其挡在身后,玉面如水,不着半分情绪。
“三妹如今好本事啊?”苏云芝缓步走进,冷艳的五官,泛着浓浓的嘲讽。
“大姐说笑了,小妹不敢造次,”云雅淡笑独立,虽不动声色,但那平静的外表之下,却是涌动着一场惊涛骇浪。
“不敢造次,妹妹你此番可是造次不小,”苏云芝扬起精致的红唇,眼底闪动起浓烈的怨毒,抬手就是一巴掌。
却被一脸低眉顺目的云雅,一手接住,五指围拢,立刻将苏云芝捏的生疼,娇声惊喝:“还不快放手?”
“大姐还没有告诉妹妹,我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要跑回娘家来教训,”云雅嘴角含笑,但眼底却是越发冷厉,将近在咫尺的苏云芝盯的遍体生凉。
“你放手……”苏云芝抖手挣扎,却不想云雅看似纤弱的五指,却跟铁钳似的,勃然大怒,“我身为家中嫡长女,打你又如何?”
“可是姐姐现在已经不是苏府嫡女了,我才是……”一句话说完,手掌一松,正在挣扎的苏云芝猝不及防,脚下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但一张冷艳的面容上,被激出一片惊怒,手臂气的清颤,“好,好,好……三妹果真让我刮目相看,你最好一直都这么硬气下去,日后若落在我的手里……”
“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姐姐何必说的那么远?”云雅同样冷锋相对。
苏云芝冷冷的一抿双唇,在抬目瞪了眼正位上,依旧不为所动的苏流,猛的一拂衣袖,带着自家的一众奴婢,还有哭的泪不成声的大夫人,拔腿就走出了正厅。
留下了一地的狼狈。
一时之间,正厅一屋子的人,惊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纷纷垂目看地。
云雅立在原地也没动,嘴角淡笑依旧,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她知道,这个苏府却是因她变了天。几日前,大夫人盛气凌人的要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今日,她却一手将她们赶了出去。
自己,要的是这个结果吗?
云雅不想争夺什么的,但是……就是因为自己这淡漠的性子,前世她才错过太多,直到亲人一一离去,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才慢慢出现,如果自己当初多关心一点,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现在,老天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么,她就绝不会再让自己在意的人难过,让那些潜在的威胁,通通滚出她的视线。
“都下去吧,”半晌,沉默的苏流在次张了张嘴。
四姨娘小心翼翼的上前,貌似关心的问了句,“老爷,您也别太……”
“都下去……”苏流不耐的在次挥手,言辞几分严厉,一张脸面,随着刚才的一顿变故,显得越发苍老了几分。
四姨娘只好讪讪的闭上嘴,随着厅中的众人一并退了出去,唯独云雅,没有离开。
“云溪丫头也歇着去吧。”
云绝莲步轻移,坐到苏流的下首位置,“女儿若也走了,那还有谁为爹爹分忧呢?”
苏流抬目看了眼这个女儿,随即轻摇了摇头,心里暗叹,一个女儿家能分什么忧,“还是歇着去吧,说不准,明日太后就会下旨赐婚……”
“爹爹恨我逼你休妻吗?”云雅忽然开口。
苏流摇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就算你不逼我,恐怕太后也会逼我的。”
“太后,”云雅皱眉,露出疑惑之色,“太后为何会逼爹爹。”
“官场之时,风云变幻,你个女儿家懂什么,还是多学些礼仪,今后入了安王府,可莫要让人挑了理去。”
记忆中的这个爹爹,总是忙于公务,平日更是鲜少见面,那里有像今日一般坐在一起聊天,不免让云雅产生一种错觉。
“爹爹,女儿确不懂官场之时,但女儿知道,我若嫁给安王为妃,那爹爹今后在朝中的立场恐怕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再有,您今日公然让夫人下堂,必是将宰相大人得罪了,不过爹爹既然有这样的决定,想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那么,我苏府以后若还想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就必须要依仗当今的安王以及其身后的太后,而这个依仗的连接点,就是女儿我的婚事,”云雅这一番话说下来,可谓是正中要害,令一脸漠然的苏流不得不抬眼,在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从未熟悉过的女儿。
“爹爹,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有忧,当然要一起来担,”说到这里,云雅的嗓音虽还稍显幼嫩,但其中所蕴藏的决绝与胆气,却是丝毫不输于男儿。
苏流膝下一直无子,有事也从来是自个闷头琢磨,常年下来,也渴望有个信任的人来分担分担。此刻见自家的女儿已经长成,说起话来,更是有条不理,字字珠玑,内心忽然一阵畅快,自己虽无子,却生了个堪比儿郎的女儿。
“好,好,好,”本来一脸淡漠的面容上,立刻露出笑颜,苏流连连点着头,“云溪丫头说的在理,以后爹爹有事定找你商讨。”
见苏流如此态度,云雅安心了,自己虽然来自现代,但如今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苏府小姐,他们母女想要平安活下去,还是要仰仗这个名义上的爹爹。
“那刚才爹爹说,就算我不逼你休妻,太后也会逼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流无奈摇头,“云溪丫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众位皇子都已成年,朝中党派繁多,我是宰相大人的女婿,而宰相大人一直是支持成王一党的,无奈,我也必须跟从,可是,谁也想不到,你这丫头的八字竟跟安王相合,被太后赐婚,而太后一直是支持太子的,这样,你就自然成了太子一党的人,而作为爹爹的我,恐怕是左右为难,朝中站位最是忌讳一脚踏两船,宰相大人昨日已经找我问过话,被我敷衍过去,想必不久之后,太后也会过问同样的事,所以为父只好休妻来表明立场。”
原来这看似简单的家庭闹剧,背后竟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一想到,就算自己不逼苏流休妻,他自己也会休,云雅心里多少舒服了点。
随后,云雅勾起了一抹好看的笑意,“成王与太子如今势力相当,将来做皇帝的,谁也说不准,爹爹跟随宰相大人多年,如今为何要因为女儿的这段婚姻,弃成王而改投太子呢?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苏流苦笑,“我若能看出端倪,也不会如履薄冰般的活到现在,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宰相大人并不看好我的未来,而爹爹这些年却是为他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我只有不停的往上爬,才有活命的机会,稍有差池,便是抄家灭祖的下场,我死不要紧,可这一大家子的人……”
“女儿明白爹爹的难处。”
云雅深吸一口气,完没想到,这看似只重功名,薄情寡性的爹爹,背地里的生活竟是如此的累。
许多年了,自从苏流踏入这官场,就已经很久没在跟旁人吐露过心迹了,许是今晚变故太多,竟有种一吐为快的想法。
于是,单指敲击着桌面,徐徐说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常听一些下人说,家里的庶女日子不好过,但我看来,却是要比我小的时候好多了……我自小家贫,七岁就跟着我爹出来讨饭,十岁那年,爹也死了,我被人卖到茶楼当伙计,从公鸡打鸣,就开始起来干活,什么活都干,而且还吃不饱饭经常被老板的儿子欺负,不过却也命好,那账房先生见我苦,就教我习字,我便认他做了干爹……”
“长大后,有几分才学,就想考个功名做官,可是官场黑暗,认钱不认人,我便处心积虑的结交相府小姐,攀上宰相这棵大树,却也负了那与我亲梅竹马的女子……入了官场才知险恶,明里暗里尽是肮脏的勾当,后来本想辞官还乡,可是得罪的人太多,我一辞官,一失势,恐怕走不出这京城,就不知要被整死多少回,所以我只能如履薄冰的活着。”
寂静的大厅内,灯火通明,今日的苏流先的异常话多,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而他的听众只有一个,那就是托着香腮,听的正入神的云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