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员外府的角门走进了一个家丁,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个村妇打扮的小脚老太太。家丁一边走,一边催促身后的老妇。
“快点,快点,我说你倒是快点啊!”
“哎,是,是,是。”后面的老太太迈开小脚,跟着家丁七拐八拐的往前走。
“嘱咐你的话都记住了吗?”家丁还是不放心,临了他要再考考老太太,看她记没记住。
“记住了,记住了。要是带把的就抱过去交给员外老爷,要是丫头片子就掐死。”老太太说着说着,额头沁出了冷汗。她赶忙偷偷的用袖子在额头拭了拭。一路上,她就不住的在心里默默的祷告:菩萨保佑,一定要是个带把的。她听说如果活着的时候,不做好事,死了之后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且还要下油锅……她这辈子连杀只鸡都不敢,更别说是杀人了。再说了,杀人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她心里清楚得很。
“嗯,这是十两银子,你先拿着。事成之后,老爷会再加赏五十两!”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老太太两眼放光。当她听到五十两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哎哎,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员外爷失望的,就交给我吧!”老太太诺诺的嘴里应着,伸手就要去拿银子。
“慢着,咱丑话可说到头里啊!倘若生个带把的也就罢了,如果不是……你必须把孩子掐死。还有对于这件事要守口如瓶,如果被员外爷知道你走漏了半点风声,小心你的老命!”家丁说着恶狠狠的打量着老太太。
老太太被家丁看得浑身直打冷颤。
老太太跟着家丁走了好久,家丁这才停下脚步。老太太这才发现,她眼前是一个马棚。
“这……”老太太指着没有一匹马的马棚,一时说不上话来。
“就是这,一个下贱胚子生个孩子有地方就不错了。”家丁一副不嗤的模样。
“哦,那烦劳您回去回禀员外大老爷吧!我进去看看。”
家丁高高兴兴的一溜烟似的跑回去赴命,领赏去了。留下了面露难色的老太太,她把家丁给她的蜡烛点燃,小心翼翼的借着烛光,在马棚里搜索。果然,在马棚的一角,一个头发凌乱的姑娘正在因为疼痛而挣扎,只见她两只手拼命地乱抓,将铺在身下的稻草抓得满天乱飞。老太太往她身下看了一下,只这一眼她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个女人即将临盆,下体已经开始见红了。
老太太,冯张氏,是个地地道道的接生婆。对于女人生孩子,生么样的状况她都经历过,所以今天这次接生并没什么特别。冯张氏蹲下身来,想仔细的看一下产妇的情况,哪知道她刚一蹲下,大腿就被那个被阵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女人死死的抱住了。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极其的微弱,可是她求生的渴望却是那么的强烈。
“好,有我在,你别怕。”冯张氏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在女人的肩头轻拍了两下。离得近了,冯张氏才发现,这个女人生的真是美若天仙。只见她肤若凝脂,身量纤纤(虽然有身孕,可只有肚皮变大了,看得出平时一定是吃的不好),尤其是脸蛋生的极为精致。就连她这个老太婆看了都喜欢的不得了,更别说那些臭男人了。看此情形,这个姑娘一定是被府里的人给糟蹋了,员外府这种高贵的地方容不得她和她生的小野种,所以才……唉!想到这里,冯张氏不禁老泪纵横,她想起了她的那个有着相似遭遇难产而死的苦命的闺女,她的心中燃起了一丝恻隐。
“姑娘,你别紧张别害怕。来,我扶着你到马槽子里。你躺在地上使不上劲,我看了,也就马槽子还算是个比较合适的生产的地儿。”
“你别说,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她娘的马住的比我住的都好!”冯张氏和女子说说话,也好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要说这冯张氏还真不是吃素的,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她一面和姑娘大声喊着“要使劲”,一面手脚麻利的做着准备工作。这个小生命似乎也很给面子,非常顺利的就降生了。随着一声划破天穹的啼哭声,小生命开始了崭新的人生历程。
冯张氏左手托着孩子,右手颤抖着缓缓的深入孩子的两腿处。
“啊!”左摸右摸,结果什么都没有摸到。冯张氏深深地叹了口气!
“姑娘,这都是命,我也是没办法,我家里那口子还瘫在炕上等着这钱救命哪!对不住了。”冯张氏小声嘀咕着,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她心中的罪恶感。
“大娘,我的孩子怎么样?快把孩子给我看看。”姑娘刚刚生产完,不顾身子虚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
“这……”冯张氏犯了难,如果不让她看一眼孩子那真是天理难容,可是如果孩子给她看了那就不好下手了。
“孩子,孩子她生下来就没气了……”冯张氏一着急,胡乱的编了个理由。
“不可能,不可能,我都听见她哭了。快把孩子给我,给我!”姑娘伸手要孩子。
冯张氏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结果了这条小命,可是她看着还躺在马厩里那个可怜的姑娘,有些不忍心下手。说来也奇怪,冯张氏事后回忆起来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刚出生的小孩子竟然看着冯张氏笑了。就是这一笑救了孩子的命也救了那个母亲的命。
“给你孩子!姑娘,不知道你是得罪了府上的什么人了,他们使了银子要孩子的命。你快抱着孩子从脚门逃走吧,那里没有人看守,走得越远越好,这样还能保全你们娘俩!”冯张氏最后还是决定冒一次险,赌一把。
“大娘,那我们娘俩走了,您怎么办哪?”
“姑娘,你就别管我了。我自有办法,到时候我就和员外说你难产,孩子和大人都死了!这大过年的,有死人在府里多晦气,他们也不会深究尸体去哪儿了。”
觉得冯张氏说的不无道理,加之眼下并无良策,为了孩子能够活命,姑娘只得照做。
“大娘,我和孩子在这给您磕头了,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快起来,你这……我哪承受得起啊!快起来!”冯张氏赶忙搀起姑娘。
“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身子虚,这十两银子你拿着买点吃的补补身子。”冯张氏掏出还带着体温的十两银子塞进了姑娘的怀里。
“对了,大娘您还没告诉我您的名字呢。”
“穷苦人家的,哪有什么贱名啊!我夫家姓冯,娘家姓张。嫁过来之后,大伙都叫我我冯张氏。”
“我叫柳梦莲,如果我和孩子能活下来,日后有缘能再见的话,我一定好好报答您。您是孩子的救命恩人,就请您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这孩子是除夕生的,我看就叫夕夕吧!”
“就叫夕夕,闺女儿,咱有名字了。”
“有话咱们以后再说,你还是抱着孩子快走吧!耽搁久了,被员外府的人撞见咱们都得玩蛋!”冯张氏一边往外推搡着柳梦莲一边催着她快离开。
远处传来脚步声,冯张氏知道员外府的人过来了。
“看来你们娘俩是出不去了!”
“这可怎么办?”柳梦连焦急的望着冯张氏。
“这样,把孩子给我,你过去躺着。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冯婆子,怎么样了?员外爷还等着呢!”家丁说着就到了马棚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