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桓转转悠悠又来到水府,叩响门扉,却被告知华烟与杏儿出去尚未回来。眼见着太阳逐渐高升,素桓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些繁杂的事务,也不想和那些顽固们纠缠,索性就在这里等着。
未时,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华烟和杏儿终于回来了。听着素桓将早晨在霁天阁里的事情说了,华烟却并不恼怒。
“你是我的人,他们忠于你,不就是忠于我吗?”
听华烟这样说,素桓心里有些窃喜,那句“你是我的人”真真儿让他欣慰。
华烟继续说:“何况,我命里是个不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英年早逝了,霁天阁岂不是要出乱子?所以啊,霁天阁还是在你手里稳妥些。”
素桓霎时面色苍白:“如果你不在,那霁天阁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如果你不在,那我也许……”也会随你而去。
看素桓一脸认真,华烟笑出声来,以袖掩面,不让人看见她眼里的水光潋滟:“傻子,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啊。”
此时他们谁也不曾料到,华烟一语成籖,在许久之后,两个惊才绝艳的生命同时陨落,在大陆引起轩然大波,世人唏嘘不已。但那是后话,现下,华烟总算是答应了素桓抽时间去霁天阁一趟。华烟将配好的销魂交给素桓,说明功效之后,素桓又有些担忧:“难道销魂造成的伤害真的永不可修复吗?”
“那倒不是。极北之地有一种肉苁蓉,可以生死肌,换死皮,活经络。如果能找到它,或许可以修复。”华烟回答得漫不经心。今日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将会为它付出多大的代价。抑或许,这也是,命定的惩罚。
只是可惜没有人是真正的先知,时光亦不可追回,命运难以抗拒。似乎一切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下去,任你千般心思细腻,也不能令它偏离半分。
自从第一次光明正大从水府大门进入,素桓就经常来串门。第二日,素桓尚未告辞,炽炎和炽烈就已然到来。想来,多日的纠缠和等待已经让他等不及了。
素桓未曾见过华烟在真人身上动刀,便也留下来陪着华烟。
杏儿取了兽鼎炉,撒入“续梦”,幽幽梦幻的香气开始弥漫,已服下药引的炽炎双目渐渐迷蒙起来。
眼前不再是水府的客房,而是极为精致的烨州烟雨楼。自己凭栏而望,莲叶接天。忽闻水上传来歌声,采荷姑娘碧罗裙,春草柔艳落霞锦。那注定的一眼,便轻易让他沦陷。
炽烈看着华烟并不急着动手,而是伏在桌案上描画丹青,不由得凑上前观看。几笔勾勒,画中人依稀有着自己,不,是父亲的轮廓,只是年轻了许多。心下有几分了然。
果见华烟用刻刀将那脸刻下,宣纸下,竟是胶皮,也许是人皮。
杏儿已经不敢再看下去,只得让素桓给华烟帮衬。
华烟走到炽炎面前,看他仿佛坠入梦乡,用刺刀扎了他的手臂一下,看他并无反应,才将刀口凑向了他的耳廓。
尖利的刀锋陷入皮肤,连绵的血珠滚落,渲染血色凄迷。华烟宛若最优雅尊贵的主宰,从容揭开那一层遮饰。其下血脉纵横,是一个人的根本。
天蚕丝开始飞舞,封住所有血口。而后,那一层胶皮取代了原来的脸皮,天蚕丝缀接了所有的缝隙。
华烟的一双手将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仿佛只是闺阁女儿在缝绣嫁衣那般,仔细谨慎而又无限期待。
收了最后一针,素桓递上一个绿色滑石盒。打开以后,里面是薄薄的透明膏体。华烟用么指沾取了一些,均匀涂抹在接缝处,不一会儿就渗透进去。
最后,华烟自袖内掏出一个蓝底描金簪花瓷盒,乳白色的膏体仿佛凝固的牛乳,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将人带到那轮皎月之下,那片幽昙花丛之中。只是浅浅涂了一层,连那缝口都不见了。
一直在一旁观视的炽烈亦不得不对华烟敬服。问世间,有几人能在剥人脸皮的时候面不改色?有几人能够让这样多的人才为之折腰?又有几人能随意出手就是稀世珍宝?
他查过华烟,却什么也没有查到。仿佛她就是一抹幽魂,突然降临在这个世界,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涛。
华烟笼袖,杏儿立即灭掉香炉,素桓则传来热水。华烟净了手,将方才所用的刀、针、线尽数投入热水之中:“煮了。”
随着香芬散去,炽炎渐渐清醒过来,方才的梦境还在脑海盘旋。埋藏多年的记忆随之而来,一生挚爱的音容笑貌复又清晰起来,似乎连心都年轻起来了。
炽烈看着父亲宛若自己的兄长一样年轻了,也不由得调笑:“父侯若是与我出去走上一遭,不晓得多少人会以为咱侯府多了一位少爷。”炽炎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与年轻时一般无二,很是满意。
华烟递上一杯茶:“希望定云侯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
炽炎笑:“白纸黑字,我自是不会抵赖的。”
定云侯父子离开以后,华烟又展开画卷,画下炽炎原本的模样,和现下的相貌。
众生百态,总要有人记住,他们原本的模样。
“素桓,给我吹首曲子吧。”
给人换面实在是件折磨人的活儿,心思都在哪一团血肉模糊上,如今放松下来,难免突觉疲累。
素桓抽出玉萧,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淌而出。门外本想敲门的杏儿收回了手,转身离开。
呜呜咽咽的萧声中,华烟逐渐合上了双眼。
素桓看华烟睡熟,给她披上披风。精致的人儿就在眼前,虽然有一层面具遮掩,依旧让他迷恋,因为是她。素桓鬼使神差地靠近华烟的唇,心想,就这一次,一次的放纵。
当素桓的唇贴上华烟的唇时,门,被人推开。
“你们在干什么?”徐云尘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显然,他看到了。
华烟被惊醒:“阿尘,你怎么来了?”
徐云尘并不说话,直直地看着素桓,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素桓挡在华烟身前,和徐云尘对视,毫不露怯。
华烟着实疲惫,觉得头里疼得厉害,加上伤寒不曾痊愈,浑身酸软,挥了挥手:“素桓,你先回去吧。”
素桓回头看了华烟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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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语,口语,口语……体舞,体舞,体舞……存稿,存稿,存稿……元旦,元旦,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