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朝服,绰伦多进来后单膝叩拜。“参见皇上,太后皇额娘!”
“皇叔平身,赐坐。”康熙道。
直起伟岸的身躯,他坐到对面。
“豫亲王吉祥!”清凝儿起身行礼。
看她一眼,他抱拳道:“皇上,臣已接到西北的军报。”近来,西北少数部族有些异动,他一直派人监视。
“此事你和皇上稍后再议,先说说你那新福晋的事。爱新觉罗是断断容不下这样的女人,你还是把她谴回本家吧。”太皇太后早对他这门婚事有所不满,还没等新媳妇儿来见婆婆就出了这样的事。
“皇叔,朕已命人查办舒穆禄,宗人府和刑部自会按罪论处。”之前,他们祖孙就商量好怎么处理了。
看来,此事是摆明了不让他再多插手了。“多罗格格怎么看?”绰伦多突然问她。
“有罪固然,但罪不致死!”清凝儿恭敬的道。
“你倒是大度!”他冷冷的一笑。
“您过奖!”谁还听不出来这是明褒暗贬啊!
“皇上,悔婚之罪,我大清有祖例可循。”绰伦多说道,叶赫那拉家族就是例子。
“豫亲王,您干嘛非要赶尽杀绝?不就是跑了个福晋吗?再娶一个不就得了!”没等皇上和太皇太后开口,清凝儿先气不过了。他根本就是不想放过他们,真要依祖例,那得诛几族才算完?
“清凝儿,不得无礼。”太皇太后训止,这丫头忒口无遮拦了。
“皇妈妈,朕还要处理西北的战事。孙儿先告退了。”眼见绰伦多的脸色变了,皇上忙起身解围。
“太后皇额娘,儿臣告退。”到底是亲侄孙女,哪能不护着。绰伦多行礼告退,与皇上一起离开。
“你呀!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走后,太皇太后无奈的戳了清凝儿一下。
“我也是一时忘了呀!”润云已经是绰伦多娶的第二任福晋了,他先前的福晋就莫名其妙的削了籍,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此,京城也曾议论纷纷。可那时候她还小,也就听大人说过那么一耳朵。
太皇太后留清凝儿聊了一阵子,又用过点心后,才让她回家。宫里的路她很熟,谢绝了送她的太监,自己溜达着走。
边走还边念叨:“我真是傻到家了。”说真的,她呕的直想反悔,青梅竹马的玩伴竟和至交的姐妹一起背叛了她,搁谁不咬牙切齿?她可好,刚刚还帮人家说好听的。“算了,他们真死了,我也要愧疚一辈子,不划算。”吸吸鼻子,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一片片雪花缓缓飘下,落在她卷翘的眼睫毛上。下雪了,还是今年的头一场雪。习惯性的,她伸手接住片片的雪花。雪可能是让人伤感的东西,本来含在眼睛里的泪水突然掉下来。没有数有多少片雪落在手上,也不知道身旁何时有人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早晚了。抹了下脸迅速的转过身,懊恼的敲敲自己的脑壳。
绰伦多摆明了不想理她,直接越过她走向宫门。猛的想到什么,清凝儿突然回头追上他。
“豫亲王,请留步!”刚覆上一层薄雪的青石地面不那么好走,更别提她还穿着花盆底。
还好他没装听不见,回首望向她。“什么事?”冷漠的表情加不满的语气,一般人早吓的不敢喘气了。
深吸一口气站稳,清凝儿仔细的打量他。“你——,那么恨润云呀?”她问。
“闲事管的还不够?”把他从头看到脚就为了问这么个无聊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停下来是多余。
清凝儿不依不饶的追着他,边跑边道:“说白了,你也没那么恨她对不对?这种事虽然跌面子,可也不能赶尽杀绝吧!”他一步顶她两步半,她追的喘气都短了。
“你呢!”绰伦多突然停下脚步。
“我?”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气都喘不顺脑袋自然就木。
“你不恨他们?”那天差点把人抠成萝卜丝又放下狠话的可是她,他始终未动那两个人分毫。
“我当然恨,而且永远都不想原谅。但凭良心讲,他们对我的好数不清,不好却只有这一次。”清凝儿眼睛睁的很大,滚烫的泪水却还是成串的滑在脸上。剪再多的东西,也抹不去过往的点点滴滴。
“越是信任,就越容易背叛。”他这话也不是对谁说呢!
“清凝儿。”勒东走过来,打破了绰伦多迫人的凝视。“参见豫亲王。”看见他,他忙行礼。
“起喀!”淡应一声,他转身离开。
“怎么了?”身后,勒东焦急的询问。
“哥,我是不是特别傻特别笨?”清凝儿哭着说。
“不是,你是心眼好过头了。”勒东心疼的让她靠在肩上。
两天后,谨郡王父子从朝房回来,意外的看到站在王府门前的戴鹏和润云。
“勒旭这小子。”眼见戴鹏挂着彩,马上就想到是谁打的。
“王爷,我们只想当面向格格请罪,求您成全。”他们已经在寒风中站了一个时辰了。
“不必了,我们家和你们舒穆禄一门已恩断义绝。”谨郡王头也不回的步进王府。
勒东没立刻进门,转身对他们说:“请罪倒不必,好好感谢她吧!”
“贝子爷?”戴鹏不懂他的意思,他也没解释,转身进了大门。
“最后,还是她帮了咱们。”润云似乎明白了。
暖融融的客厅里,坐着谨王府全家。
“走到这一步,还来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有什么用!”勒旭对门外的两人嗤之以鼻。
“丢官除籍,限期离京,这已经是轻之又轻的罪了!若不是那帮汉臣力保,皇上也不会法外开恩!”谨郡王接过福晋递上的茶杯。
“这样也好,到底是相交一场,何必你死我活的结仇。”所谓知女莫若母,太皇太后不说,她也知道女儿的心思。真要就此结了怨,至交可就要成世仇了。
“是啊,最后连豫亲王都没深究。”勒东看了眼妹妹。
“我去见他们。”清凝儿突然起身。
“清凝儿!”所有人一起喊道,可她早跑出去了。
两扇朱漆大门吱呀呀的打开,清凝儿站在高高的门槛前,门前的侍卫全都叩拜。
“清凝儿,对不起,对不起。”看到她出来,润云一下跪在地上。
这一次看她跪在那儿,她没再拦着,即使她哭的泪流满面,她也不会再去安慰半分。“说对不起容易,可原谅太难了!”再心软的人,也不会原谅掠夺和欺骗。
“格格,你以后一定要幸福。”戴鹏哽咽的看着她,她就像他的亲妹妹一样,他却不得不去伤害她。
“少管我,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但愿,别再让我见到你们。”再待下去,难免还会动手,清凝儿决绝的转身回家。
因为指婚,学士府经历了昙花一现的荣宠。还是因为指婚,让舒穆禄全家丢掉了所有的官职,甚至是引以为荣的旗籍。最后落的个限期离京,永不录用。
能怪谁呢?只能感谢皇恩浩荡,保住了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离京后,舒学士还是认下了润云这个儿媳。谁让这也是缘分呢!
掌灯时分,豫亲王府的后暖阁一片明亮。
程名远进来,拱手回道:“按王爷吩咐,西院已收拾妥当。”现在,那里的一切都像从来没有过润云这号人一样。
“下去吧!”绰伦多挥了下手,他退出门外。
起身步到厅廊前,他伸出手接住那片片落下的雪花。以他的性格,即使不灭了舒穆禄的满门,也会让背叛他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这次就这么轻易的放手了!是懒得去计较,还是那个丫头的话起了作用?但是,敢挑衅他威严的人是没好果子吃的!那个丫头和舒穆禄一家马上就会知道的。掌心一转,他将落在手上的雪花弹出。
冬天的时候,清凝儿向来不爱早起,除非是没做好梦。
天刚大亮,谨福晋睁开朦胧的睡眼,惊奇的发现女儿站在床前。
“宝贝,怎么了?”她起身问。
“额娘,你抱抱我成吗?”清凝儿可怜兮兮的吸鼻子。
掀开锦被,谨福晋把她拉到床上。枕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她眼泪直往下流。
“做什么梦了?”谨福晋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柔声问道。
“我梦到戴鹏和润云了,还是小时候,我们一起放风筝。”醒来才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额娘,我好想那时候,不想现在这样。”那时候他们总在一起玩,怎么转眼就成了永不再见的仇人了呢!
长叹一声,谨福晋的心也酸楚起来,这孩子从小就念旧。“宝贝啊!人是回不到以前的,忘掉他们吧!”
“我也想忘,可做梦想起还是会难受。”痛恨之后,总是能记起他们的好。
“那你更想戴鹏还是润云?”谨福晋担忧的问。
“一样想。”没感觉想谁多一点。
长呼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下来。她真怕女儿对戴鹏用情已深,那可就难了。相比之下,他们还是青梅竹马之谊颇重,男女之情倒微不足道。
“听额娘的,他们不值得你去想。”她叮嘱。“你最近竟闷在家里了,过两天就是冬至,蕾儿正好回京城来了,跟她一起去找敏娅玩吧!”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尽快淡忘了眼前的事。
点点头,清凝儿抹了几把眼泪。“正好把那破兔子还给蕾儿,它总是不听话。”帮她照顾了半年多,好几次都差点宰了红烧烟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