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正蓝旗下的官兵已经见怪不怪了,原本西北大营的人算是开了眼。无论是站岗的丘八,还是巡逻的将领军士,全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虽然没有明着公开,营中上下也都盛传着这位颁旨天使的身份。太皇太后的侄孙女,郡王家的格格,还有更重要的,主帅豫亲王新婚的福晋。这么些尊贵的身份,再加上倾城的容貌,宛若仙子般纯净的气质,简直就是九天圣女落到了这荒凉的军营中。更别提初来时她那高贵得体的礼仪,让这些粗枝大叶的兵将们别说看了,连提一下都觉得亵渎了这位仙子。
可是今儿个,众人相互交换着震惊又失望的眼神。仙子不都是飘着走吗?还真没见过边走边跺着脚的呢!
清凝儿从中军大帐出来越想越憋气,没处撒干脆使劲的踩地。就看她所过之处那是尘土飞扬,屁滚狼烟,一不小心还能眯了人的眼。
这还不解气,咬牙切齿的自语:“好你个豫亲王,欺负人还不许哭。有你这么霸道的吗!姑奶奶给你面子才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真当我怕你怎么着!着了急咱们就吹灯拔蜡,鱼死网破!你个亲王不就比我们家郡王高一截吗!去你大爷的!”口不择言到最后,干脆连骂人的话都蹦出来了。
“呸呸!我玛法也是你大爷。”虽说是叔伯又叔伯的从大爷,那也不能把最疼自个儿的亲祖父绕进去。
如果大帐的门挂的不是毡帘,肯定会被她踢的山响。就这样,也还是连踹了好几脚都没解恨。要说还是她们旗人的老祖宗好,不用裹小脚。要不就照她这么耍蛮,早跌八个跟头了。
“格格!”春兰和秋月正收拾外间的箱柜,冷不丁的被她吓了一跳。这咋干干净净的出去,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都甭搭理我,烦着呢!”清凝儿扒下两只溅满了尘土的绣鞋,没好气的扔一边去。铜盆装着清水,她不等伺候,自己净了手脸。
“格格!”春兰和秋月已经找出了换洗的衣裙,小心的捧到她跟前。
坐到桌案前的木椅中,她悠悠的叹了口气。“你俩忙去吧!我自个儿换就成了。”
把衣服放在一边,两个小丫鬟退了出去。
“春兰,你说谁招惹格格了?”出了帐外,秋月不解的问。
其实都不用想的,这营中上下除了豫亲王,谁敢招惹她们家主子。话说自打丰台大营那天起,豫亲王可是屡次把她们格格惹得直跳脚。
“这要是福晋在就好了。”春兰无奈的道。格格从小到大就怕福晋,府里上至先王爷老福晋,下到勒旭少爷,谁不惯着她!不管对错,全由着她的性子来。只有福晋最讲理,格格要是敢没事找事乱发脾气,那可是轻则数落,重则惩罚的。
“得了,咱福晋且不愿意格格这门婚事呢!要知道豫亲王把咱格格气成这样,还不一状告到太皇太后那儿去!”秋月可不认为谨福晋要是在能管束管束格格,没准儿会闹的更大发。想当初戴鹏和润云私奔的时候,福晋不是由着格格又砸又剪的,就差拆房子了。后来还亲自到舒府义正严词的退了婚,那话说的叫一个解气,把当朝学士都震唬愣了。
她们正悄悄议论呢!冷不防清凝儿突然钻出来,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们笑了笑。“你俩跟这儿叨叨什么呢?忒闲了是吧?”每天吃完就是睡,还有功夫闲嗑牙,小日子挺滋润是吧!
“格格!”春兰和秋月心虚的看着她,恨不得找个由头赶快溜走。别看格格平常是个顶好说话的主子,从来不拿她们这些下人出气,可有时候整起人来贼着呢!
“进来,我有事跟你们说!”看她俩想跑,她端起架子严肃的吩咐。
无奈的互望一眼,两个小丫鬟只好认命的跟进去。早知道这样,就上小厨房去闲聊了!
以往在京里头,她们主仆从来都是睡到日头出来才起。可自打在这大营中住下,原本一个赛一个懒的仨懒丫头就没了这好命。
军营里是每日卯时就开始操练,辰时烧火做饭。数万的将帅士兵可着嗓子喊口号,比打雷都响,要是能睡着才怪呢!
没有战事的时候,中军大帐每逢双日子升帐理事。今日恰逢单日,绰伦多卯时骑马在各个营区巡视完,辰时回大帐用过早膳。与费莫林赫等高阶将军议完军情,便挥退诸人开始翻阅刚送到的军情邸报。
“来人!”看着手上密件,他沉声叫道。
“王爷!”副将萨克达应声进门,恭敬的抱拳行礼。
他头也不抬的问道:“给本王整理书案的人呢?还没来?”原本凌乱的书案昨天啥样今天还啥样,一点儿也没见整齐。那个丫头是忘了,还是想赖赌!
“这——!”萨克达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绰伦多眉峰紧蹙,深冷的目光扫向他。这萨克达跟随他多年,回话还从未这么吞吞吐吐过。
纵使是贴身副将,萨克达依然不敢直视他冷冷的温怒。“回王爷,福晋一早就差了春兰秋月来,因事关机密,末将不敢大意,就将她们拦在外边了。”那两个小丫鬟和她们的主子一样,扭扭捏捏的推你搡我的,好像王爷是老虎能吃人。
“啪!”绰伦多用力合上军帖,起身步下帅台。好个清凝儿!自己输了竟然打发丫鬟来应付他,他可不是随便就能应付的了的。
出了中军帐外,春兰和秋月忙行礼。“豫亲王爷吉祥!”妈呀!这豫亲王咋看着不大高兴呢!虽然平时少见过他高兴的时候啥样!可这明显的动怒,别是冲着她们格格吧!
“你们主子呢!”那丫头鬼精着呢!肯定不会等着他去抓。
还真是冲着格格,俩小丫鬟害怕的互看一眼,害怕的道:“我们格格说从来这儿还没咋出过门呢!趁着今儿天好,想四处逛逛。”
“萨克达。”他冷冷的开口。
“末将在!”萨克达忙应道。
“把她俩带军需营去。”他沉声命令,随后对两个不明所以的小丫鬟道:“既然你们格格让你们过来,就别闲着了。”谁让她们的主子要打赌,还输不起成心耍赖,那他还客气什么!回头要是埋怨就找她们自个儿主子去吧!
“嗻!”萨克达虽然惊讶,可还是不敢不应。只是不明白,王爷这不明摆着跟福晋过不去吗!
春兰和秋月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军需营是个什么地方?豫亲王让她们上那儿干嘛去?可看萨副将为难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格格呀!你逛哪儿去了?回来救救我们吧!
这军营到底有多大?不要说清凝儿,连一般的将士都不知道。数万大军分散在六个营盘,首尾相接,东西呼应,围成了牢不可破的阵势。
清凝儿素来有些疏懒,近来又心事重重的,哪有什么心思闲逛!不过就是找个托辞躲出来,省的碰上那个冷面煞星。
豫亲王从来都是冷面冷眼,恨不得喘出的气都冒着凉气,可昨天把自己箍在怀中,那热劲儿现在想起来还烫的慌。还有他的薄唇,烙的她嘴唇差点起泡。不由自主的,她伸手捂上自己的嘴唇,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真是,想什么呢!”猛地醒过梦来,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努力不去想那脸红心跳的一幕,也成心忽略忍不住发热的脸颊和耳朵根。
她可是千金闺秀,正黄旗的多罗格格!居然大白天的想男人,还有那些羞人的事儿!以前还笑话人家敏娅呢!自个儿也摊上了吧!
“诶呀!烦死了!”用力不去想,可那个霸道的吻却总闪在脑袋里挥不去。心烦意乱之下,还是一贯的动作,使劲的跺了下脚。
她这一跺不要紧,一小队刚刚过来的士兵却吓了一跳。惊异的看了她一眼,他们低头与她擦身而过。
“诶!你们等等!”清凝儿突然停下,转身叫道。
止住了脚步,最后的那个士兵直觉的就要抽出兵器,却被紧随其后的人按了下来。
“你们瞅着惊奇咋着!”没见过呀!眼睛瞪那么大,跟看见啥稀罕事儿似的。
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为首的士兵上前道:“从下没见过您这么美丽率真的姑娘,一时失态了。”边说边抬起明朗的俊脸,明目张胆的盯在她脸上。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清凝儿一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大眼在那人身上转了转,又转向他后边的三五个人。“你们是哪个营的兵?”看完他们,她看向不远处的另一队兵将。
“我们是鄂伦泰将军营里的。”几个人都戒备的盯着她往远处瞟的慧黠双瞳,都暗暗握住了各自的兵器。
点点头回首一笑,她目光落在后边那名幼小的士兵身上。“这军队也真是的,咋征这么小的孩子来当兵。这么小岁数应该在家读书习武,帮父母种种地放放牧也好,别跟着大人出来打打杀杀,缺了胳膊少了腿的,心疼的还是自个儿的爹妈。”边说边摇摇头走开。
看她并没有往那队巡逻的清兵方向去,几个人不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整理好队形,往另一边走去。为首的英俊男子却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轻轻一笑说了句:“聪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