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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年后,帝都蜀南城,冬末。

  寒冬刚过,绿芽乍露,暖意未至,春风已度。

  蔺相府上上下下忙得热火朝天,过两天,便是巽陵势可翻云覆雨的宰相蔺东启的生辰盛宴。

  雕梁画栋间,翠瓦红墙下满是嬉笑人声,个个春风满面。原就奢华的府邸被金红两色包裹,炫彩夺目,尽显显赫世家的威仪。

  在华彩鼎沸的蔺府最北角落,小而安静的院落门前石桌上趴着一个少女,穿着单薄,好半响,身子方微微动了动肩膀。

  “呀,小姐,你怎么趴在这里了?”一个青衣小丫鬟惊叫着飞扑过来。

  费力地扶起她的身子,看着小姐煞白无血的面色,顿时慌了,边哭边摇着她,“小姐,小姐,你可别再出事啊!要不二姨娘该怎么办啊……蕊儿该怎么办啊?小姐……”

  “别摇了……都快被你摇散架了,不过是打了个盹。”蔺降雪睁开微微红肿的眼睛,故作轻松地问:“蕊儿,请到大夫了吗?”

  蕊儿眼泪忍不住哗哗地落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降雪冷笑,一双布满血丝的瞳眸宛如一汪深潭,暗流隐藏,极致的悲痛反而变得平静得毫无波澜。

  她借着蕊儿的手力,站了起来,抬眸望向那不远处的热闹非凡,和这里的清凉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目光淡淡,幽幽地道:“蔺府的荣耀才最重要的,有谁会顾得上我们这些尘埃。”

  风是寒的,却比不上心底那蚀骨的凉意更烈。

  当初,蔺降雪也是风光无限的嫡出长女,岂料一道赐婚圣旨彻底改变了她们母女的命运,郡主入府,原为正妻的娘被迫降位为姨娘,嫡变庶。不到两年,郡主的双生子也呱呱落地,便是现在的相府嫡子,二公子蔺飞弘、三小姐蔺花茹。

  而原本极为疼爱她们母女的父亲因有郡主相助,一路风光无限,晋升为宰相,渐渐的变了个人。

  这十多年间,蔺降雪看透了人间炎凉,冷漠了心。

  蕊儿红着眼睛说,“大夫人说后日老爷寿诞,太子莅临府邸,府里都忙得四脚朝天,没时间安排人去请大夫,奴婢去了厨房,想拿些馒头和其他好吃的过来,让二姨娘和小姐先垫垫,谁知被管事张妈妈看见,夺了去……奴婢真是无用。”她声音越来越小,满脸的委屈。

  蔺降雪心痛地握住她的手臂,蕊儿倒抽一口气,手臂一缩。

  降雪心头一颤,将她手腕一抓,捞起袖子,三条深深的血痕还带有一块被油烫坏的地方,还冒着焦灼的气味,在白皙的手臂上格外刺眼。

  “张妈妈打的?怎么还被油烫着了?”她的语气又心痛又凌冽。

  蕊儿伤心地点头,“是张妈妈拿热油倒的。”她见小姐眼眶漫了水雾,努力扯出笑容,说道:“不碍事的,蕊儿皮厚,不痛的。”

  降雪看着自小就跟着自己的蕊儿,心头一酸。

  这个仇,我蔺降雪迟早有一天会报的!

  “你看着夫人,我去求父亲、大夫人。”降雪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那热闹之地大步走去。

  她必须去求!娘已经病了十多天了,今天都已经昏迷了几次,连米汤都喂不进,她自己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再耽搁,恐怕娘就没命了。

  娘对下人向来和善,从不苛责,可是,她们母女沦落到这般田地时,有谁会伸出一只手援助一下?

  没有!

  蔺降雪一边走,脑海里一边飞过无数这些年间的片段,那些苦日子已经让她不堪忍受,今天看到自己敬佩的娘变成了糟糠,她的心早就沉在崖底冻进冰川。

  唯一留在她脑海里的就是娘气若游丝的喊着父亲的名字,拉着她的手要她不要责怪父亲的哀怨眼神,可那双曾经那么美丽迷人的眸如今全是白雾。

  娘的双眼就要哭瞎了!

  她的双拳不禁紧紧握着,指甲深陷入掌,那原本该钻心的痛比起心痛来,就像搔搔痒。

  下人们依旧忙忙碌碌,这位昔日的嫡出小姐过来,没有一个人停下或点头打个招呼,就当她透明一样。

  蔺降雪习惯了,也不屑任何人的相顾。

  她看见父亲住的东华阁,直接就大步迈了进去。

  “大小姐!”一声惊叫,让下人们停住了手上的活,惊讶地看着蔺降雪无视任何人直冲相爷的房间,守门的丫鬟慌忙赶了上来,试图阻拦。

  “滚开!”蔺降雪不知何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丫鬟。

  丫鬟惊住了,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这位大小姐平日不爱说话,凶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蔺降雪已经如风一般冲进三进院门,呯的一声,推开门,那木雕门重重地撞在墙上,震落一丝丝的灰尘。

  “大胆!”蔺东启洪钟般的利喝,让蔺降雪本能地颤了颤,只是霎那,娘的那双眼睛,让降雪充满着力量,薄唇微勾,目光缓缓一扫。

  大夫人首先反应过来,鼻腔哼了一声,“果然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没规矩!”

  降雪柳眉一跳,来路不明?她亲身父亲好像对这个词并不介怀,她真想冷冷大笑。父亲倒是不介意带绿帽子,可我娘介意清白!可现在不是对质的时候。

  “降雪姐姐,你怎么来了,脸色似乎不太好。”弟弟蔺飞弘关切地问道。

  蔺降雪没有答话,直直迎上父亲那双冒着怒气的眼睛,冷冷地道:“请老爷命下人给娘请个大夫。”

  “哟,昨儿已经让大夫去瞧过了啊,光抓副药都花了好几十两银子呢,怎么还会不好呢?”大夫人立刻抢了话,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蔺降雪眼睛充血,眼眶微肿,冷笑,“也许是大夫医术不高明,还请父亲重新请一个。”

  蔺东启眉头微蹙。

  他也听闻玉芙蓉病了,南宫月说已经请了大夫,并无大碍,一忙也忘了,冷声道:“由大夫人安排就是。这两天府里很忙,你先回去吧。”

  蔺降雪眼睛一瞪,大夫人安排?那就等于让娘等死!

  她冷哼一声,上前迈了一步,南宫月一惊,连往后退,大喊:“放肆!你想干什么!”

  “姐姐……”蔺飞弘担心姐姐冒然顶撞,忙低喊了一句。

  噗通一声,蔺降雪一下跪在了蔺东启的脚下,惊得他的腿抖了一下,刚想伸出手去扶,硬生生地在袖子里就收了回去,冷眼俯视着含怒瞪着自己的女儿。

  降雪目光冰寒,直直地向地上磕去,嘭嘭,青石地板上响着清晰嘣脆的声音。

  “姐姐,地凉……”蔺飞弘大惊。

  “弘儿!”南宫月喝住要去扶降雪的儿子,她最生气就是这个儿子,总是那么同情这对狐媚母女。

  “我已经吩咐大夫人安排了,你这成何体统!”蔺东启语气很硬。

  ‘大夫人安排’字字刺在蔺降雪的心头,父亲,你难道真是要让娘死吗?她死了,你一点遗憾都没有吗?鼻子一酸,眼眸布满水光。

  她抬起身子,努力昂着头,就是不让眼泪落下。

  “你看看,这都什么人啊,老爷明日大寿,一个姨娘却闹得要死要活的,真是不吉利,要是坏了后天大事,那可是毁了蔺家一族的荣耀啊。”南宫月尖叫着。

  蔺东启面色一沉,冷冽地说:“等忙完这两天再说。”

  蔺降雪极怒反笑,忽然叹了一口气,仿若压制了十多年的苦迸发在这口气里。

  她幽幽低吟,声音如悠远的琴声,丝丝入耳,“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诗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不逢。这首诗女儿替娘送父亲贺寿,女儿这一跪两磕头也算是敬了孝心。”

  蔺东启面色一白,眼神瞬间变换,刚毅冷峻的眼中多了层朦胧,牙槽咬了咬,隐忍着怒气,低低唤了一声,“张成。”

  门外一直静观其变的一位青衣中年男子掀帘进来,“老爷。”

  “给二姨娘请个大夫!”

  “是……”张成心痛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的降雪。

  他是相府管家,已经在相府十多年了,玉芙蓉曾有恩于他,这些年他也尽力的照顾,可总有不周的地方。

  “姐姐,快起来。”蔺飞弘赶紧过来,扶起蔺降雪。

  降雪不为人察觉地拂开他的手,再不言语,转身离去。

  这里,她一刻不想留。

  那首诗,是父亲与娘定情时送给娘的,当时他们之间近在咫尺却又如远隔天涯。

  蔺东启看着降雪坚强的背影,脑海里飘过初遇玉芙蓉的一幕。

  那时的玉芙蓉宛如秋雨飘摇的一朵芙蓉,艳丽、哀戚、泪泫。那脸庞因为羞涩泛起无法掩饰的红晕正是痴情与他最直白的倾诉。

  他心中不由绞痛,猛然站了起来,冲出门去,刚好和进来的蔺花茹撞了肩,痛得她尖叫起来,可平日里非常疼她的父亲竟然看也不看她,直往外大步的走。

  蔺飞弘也拔腿跟了出去。

  “娘,爹和哥哥这是怎么了?”蔺花茹委屈地揉着肩,一汪眼泪直打转。

  南宫月心痛地帮着柔,“你老爹啊,一听到那来路不明的狐媚子的名字就会发疯,哼,总有一天要将她们扫地出门。”转而问宠溺地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蔺花茹笑着点头,“嗯,刚和舞师还练了一遍。后日女儿定会惊艳满场。”

  南宫月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欣慰地笑了,“还是养个贴心的女儿好啊。”

  蔺降雪低着头穿梭在花园小道上,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脸,泪如倾盆雨,滴落在鹅卵石小道上,滴落在她那双白色绣花鞋上。

  不能哭!她狠狠地咬着唇。

  心口猝然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为娘感到不甘,她不想在这种薄情郎面前下跪,她不屑用欺骗自己娘感情的诗来打动薄情郎,可是,为了娘,她不得不如此。

  那一跪,心头仿若被撕裂的痛,如刀子一点一点割着。

  但凡他有心,娘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番田地,哪怕是施舍一小点点暖意,府里也不敢太过欺凌。

  她必须改变这一切,不能继续任人宰割!

   “今天看见小姐那件舞衣了吗?真是太美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假山后面飘了过来。

  蔺降雪站住了脚,贴了过去。

  ------题外话------

  因为文做了精简修改,所以,有些章节部分开头会有上一章的重复部分(存为凑字),请原谅啊 

   PS:表被开头的小虐吓到了啊,本文宠斗一体啊~

  咳咳,那首诗是借用纳兰容若的……捂脸,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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