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清泰镇才发现请龙王求雨的规模比他们想象的要大的多。街道两侧贴满了‘风调雨顺’‘沛然下雨’‘倾盆大雨’等对雨下帖子的‘雨帖子’,又在空中横拉三角形彩旗串,这叫‘雨吊子’意为天上掉雨下来。
遇上了庞大的求雨队伍,沈茂生只能将马车停靠到一边。
已经进入了盛夏,老天依旧不赏脸,期间只下了零星小雨,旱情依旧持续。上千人的求雨队伍,锣鼓开道,请出坛的是庙中供奉的‘玄天大帝’神像,因为他的地位较高能够调遣龙王。人们或敞头赤脚,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呈现一派下雨的景色,边走边击木鱼唱求雨往‘龙潭’走去,所谓龙潭就是大旱不干的小池水。
月容掀开马车的小帘子远远地看着热闹的景象。人们口中唱念,神情庄严肃穆,带着期盼祈求老天能够开恩。‘小人求雨,万民得济,神灵慈悲,赐雨湿地,生灵获救,雨住水干,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求雨的歌词从每个人的嘴里默默地叨念出来,汇集成了神圣的沉重的愿望。
六年的生活已经让她融入了这个朝代的生活,甚至理解了人们寄希望于神灵的那种心情,那是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当渺小的人们无法阻挡时代的巨变,心中有神佛就会有了寄托和希望。
道路都被求雨的人们挤满了,马车走不了就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马车里狭小的空间更加的闷热,月容和嫂子忙抱着孩子下了马车。
沈茂生往前看了看,今天出来主要是为妹妹置办些嫁妆的。清泰是个大镇,这里的布料绸缎,头饰珍宝,以及家具用品各色齐全,他不想委屈了妹妹,就想着一家子出门逛逛街,买些妹子喜欢的东西,毕竟嫁了人就不如在家中自在了。没想到回家的路上遇上了求雨的队伍,马车都走不动了。
“我去前头看看什么时候可以走。”沈茂生栓好了马转身对妻子妹妹说道。
“我也去。”王慧如擦了擦脸,满是兴奋。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人求雨也想去看看热闹。
沈茂生沉了沉脸,自己的妻子什么都好,就是爱大惊小怪瞧热闹小家子气。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到妹妹说“那太好了,嫂子到前头顺便帮我买条丝帕吧!”
“要什么颜色的?还是粉色的吧,粉色好看。”王慧如将孩子交到月容手上,露出了笑容。算起来王慧如如今也不过是十九岁的女孩,虽说成了娘依旧是孩子心性。月容很能理解她这样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依旧保持爽朗天真的性子是好事。
见状沈茂生也只能交代赶车的老仆人看守好车上的东西,让丫头小翠照顾好小姐小少爷。自己带着妻子往前头走去了。
已经是傍晚,空气依旧沉闷,西下的夕阳依旧散发着灼热的温度。月容抱着孩子往土地庙走去纳凉
虽说是庙宇,这个土地庙却是狭小简陋的,木质的建筑,看着颇为古朴,朝正北开的大门不知是不是象征着人们内心期盼北方统一的心声。大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落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有些破旧。
推开门一眼便见高挂的牌匾‘福德正神’,供奉的是土地公的塑像,土地公发白的胡子笑的慈眉善目的模样,倒有几分弥勒佛的意思。
有求必应的横批下,对联是这么写的‘庙小神通大,保佑一方人’简单明了也很应景。土地神可以保佑农业收成,也可以保佑生意人经商顺利,旅客旅途平安,甚至还保护坟墓,不受邪魔的侵扰。可见土地神是功能性极强的神明。
如今大家都去求‘玄天大帝’这尊大神了,土地公的小庙倒被冷落了。除了满地满墙悬挂的求雨字符,人倒是没有几个。墙角处一个案几上堆满了写求雨的彩色字符,笔墨被整齐的搁置着,正面的一张字符墨迹未干,应该是刚刚才写的。看来这里被安排成了求雨的一个基地了,满大街的字幅可能都出自这里。
字体清新飘逸不见锋芒而是内敛风华,看似挥洒纵横却又暗藏气韵。由字观人写字的定是个沉稳内敛的中年男子。她也学过写毛笔字,只是远达不到这个境界。
后门口传来了男子的对话声。
“言真,这回可真是劳烦你了。”说的虽然是客气的话,却着实听不出客气的语气来。
“不必客气。”平平淡淡的回话也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来。
回过头,就看见两个男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两个人年纪相当,二十岁出头,走在前面的一身的白色锦袍,衣襟下摆勾勒着苍挺的翠竹,颇有些典雅的韵味,这个时代的衣服大多宽大,习惯在腰间束上腰带,或锦缎或皮革之类的。这个人一定是个富家子弟,因为他皮革制的腰带上系着一块好大的玉佩。相比而言他身后的那个男子倒是简朴了许多。也是白色的衣服却是粗布的袍子微微地泛黄但是很干净。
抬头却和来人视线对上了。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含着些许的惊讶锐利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经常听到人们将眼睛比喻成深潭或是湖水深不可测又或波光莹莹,他的眼也像水却更像是雨水,晶莹剔透又容易破碎,朦朦胧胧的一阵隔绝了真实。
“怎么有个小娘子啊?”锦袍男子惊讶也直接宣之于口了,这几日求雨,镇上几乎所有人都来过了,都知道这土地庙是言真写求雨字帖的地方,“还抱着孩子来找你?言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哦!”这话说的难免酸溜溜又不怀好意了。
“不是。”清冷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波动。
怀里的小侄儿忽然挣扎了几下哭了出来,她低头安抚着没有理会他们两个。很快大门口丫头小翠听到了声音跑了进来。看到小姐和两个男子一起站在这里,满脸惊讶。
“小姐,你没事吧!”十五岁的小翠有些瘦小,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两个男子。这举动让月容哭笑不得。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真是严重。
“没事,小少爷大概是渴了。”月容抱着孩子略略向眼前的两个人施礼,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很快锦袍男子对着月容道:“唐突了姑娘,在下陆秀余,是清泰镇镇长之子,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姑娘是外镇人吧?今日也是来求雨的吗?”
认真一看这个女子还是姑娘的装扮,再加上还有个小丫头叫她小姐。陆秀余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是眼前这个姑娘却是个清丽脱俗的佳人,怎好得罪。
虽然是道歉,但介绍自己时加上冠冕的地位,这个人实在是肤浅的有趣。月容没有说话回答,只是略微点头,表示接受他的歉意,继续往大门口走去。
陆秀余见佳人无意心中泛起一股恼意,撇见身边同样望着佳人背影的言真,眼神晦暗。
“言真,听说你娘给你说了门亲事,不知是那户人家啊?”陆秀余似是不经意地大声问着。
“是落霞镇沈家。”
清冷的声音远远地飘来,让月容停顿了脚步。不会这么巧吧!
“听说沈家的姑娘貌美如花,也不知是不是言过其实,你也知道那媒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那个沈家小姐都十八了才说亲事,该不会是个母夜叉吧!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为你肯答应——”
陆秀余满意地看到佳人的片刻停顿。他和言真年纪相当,论家世背景他这个镇长的儿子自然是富贵,可论长相才学言真小小年纪已经学识庸博,家中长辈老是拿着他们比较,甚是烦人。言真的长相也是英俊明朗很是惑人,那些姑娘家都爱慕不已,若不是他家中清贫早就一个一个的惦记上了。只要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受关注的都是言真,真叫人不甘心。眼前这个佳人对自己无意约摸也是言真的关系。?
按奈下心中的怒火,月容跨出了门槛,陆秀余接下来的话她没听清楚,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叫言真的也没有回话。如果他真的是陆秀清——
她脑海中浮现出他的眼,明亮却又朦胧极致的矛盾,声音清冷客套,冷淡的性子却要勉强自己敷衍迁就,实在压抑!这种人值得她依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