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随着四散的人流,出了贾府,一路看到许多的官兵不停地包围涌进,错过了这片刻的机会,里面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此刻的人们只顾着自己逃命,还有谁还会在意其他人。
她呆滞地望着贾府那高大的匾额,已经理不清自己此刻的想法,头脑一片空白。手掌的血液已经有些干涸了,粘腻的有着让人心慌的血腥味,白色的素衣上特别是肚子处因为沾染了鲜红的血液,看着也分外的吓人。她缓缓地走在路上,所有见到她的人自觉避让三尺。
此刻的她一定非常狼狈吧!这也许会是她今生最为狼狈,最惨痛的一天。或许她真该好好的庆祝一下。庆祝她被抛弃了,成了弃妇!从此无家可归,无人可依。从此自生自灭,自由自在——肚子一阵阵地疼着,让她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肚子。
没关系的她还有孩子。关于孩子,她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如果是儿子,就让他拜师学艺当个可以游历四方,身怀正义的江湖大侠,不必博取功名谋求权力。
如果是个女儿,唉,这个朝代对女子太苛刻,那么就将她扮成男孩子,一样仗剑行走江湖,说不定会有机会遇上一个好男子,来一段武侠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姻缘——
不不不,不要这样悲惨的爱情,不要!
关于爱情,自古的牛郎织女,嫦娥后羿,从梁山伯和祝英台到罗密欧和朱丽叶,统统没有好结局。所以不要相信爱情,它那么短暂,会将你从天堂打入地狱。就像你的母亲一般,痴痴地相信爱情,最后发现原来都是一场梦,梦里的甜美和幸福,会在梦醒的一瞬间变得异常苦涩和疼痛。
所以不要经历爱情,只要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找一个你不是很爱的人,也不是很爱你的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吧!不要相信承诺和誓言,因为时间在流逝,人心最是善变。
或许是下意识地,她回到了‘来福’客栈。老板娘被她的样子吓的够呛,连声招呼着要去找大夫来。但是她温和地拒绝了。
老板娘确认她身上的血迹只是手掌上的伤口后,才心有余悸地送她回自己的屋子。老板娘亲自送来了热水纱布等物。
“夫人这是怎么了?”
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由老板娘为她擦拭伤口上药包扎,听着老板娘带着怜悯的语气询问。她也不过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以往自己太拘束了,总以为安分守己地过活,这生活就会平安顺遂。偶尔放肆了一回,不甘心了一回,就撞的头破血流的惨样。没事,没事,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我懂得!”
老板娘听着她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也没有深究。只是看着她强颜欢笑的神情太过勉强,也不揭破就只淡淡说道:“可不就是这样,活着总是要受点伤流点血,才叫人看的清想的透。”
月容瞧着老板娘很具风情的眉眼,身上是京城流行的服饰,只是略有些紧身的衣服将她的好身材勾勒的一览无余,举手投足间也有着一股别样的风姿。和一般的妇人差别很大。
“老板娘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她淡淡地开口,望着老板娘明显一怔的表情。
“故事?呀,说了也不怕夫人笑话,奴家原本是勾栏院出身。”老板娘剪开了一条白布,细心地为月容把手掌上的伤口一圈又一圈地包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小玉,八岁那年我爹娘死了,我那大伯就将我卖到了妓院换了一两银子,取了个新的名字叫如玉。那时候不懂事,以为不挨饿了,还能吃的好穿的暖可不就是个好去处。大了些知道事了就跑,捉回来打一顿再跑。再后来打怕了就不跑了,不就伺候男人吗?陪着喝酒作乐,春风一度,没什么。日子就这么混着。再后来遇到了落魄的书生,以为下半辈子有了依靠,就拿卖身的银子供他吃喝读书,赎了身安稳地过了日子。可是结果你猜怎么着,他高中之后嫌弃我了又将我卖了换了钱,去捧年轻貌美的妓子。”老板娘脸上带着莫名苦涩的笑意,说着自己的经历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杜十娘?”月容愣愣地开口叫出这个名字。杜十娘原来就在自己眼前。还是这个社会太疯狂,杜十娘出现频率太频繁。
“杜十娘是谁?”老板娘如玉疑惑道。
月容摇摇头,想了想说道:“和老板娘一样,是个风尘奇女子。”
老板娘如玉自然听出了看出了月容口中眼神中的敬佩和崇拜,这让她大为感动,也有些羞涩。
“哪来的奇女子?夫人太抬举我了。”她顿了顿又说:“我以为这辈子再悲惨没有了,就想要自杀,上吊都吊了两次呢。都是老王救的我,开始可没想到买了我当继室的老王是个老好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对我又极好。如今孩子都生了两个,日子也过的舒心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月容点点头,低头看着手上白色的纱布,疼痛的感觉依旧清晰。那时的老板娘肯定也是万念俱灰,聊无生机了吧
“所以夫人看开些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为了肚子里的骨肉也要保重珍惜自己啊!”这句话老板娘说的语重心长的。她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沈月容的神情。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痛心。面上却露出了微笑,眼中却是灰暗的衰败。
“多谢!”不管她编的故事也好,是真实的经历也罢,她能够这样劝慰自己算是难得的有心人。只是有些事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有些伤痛也是需要时间来愈合的。
她强迫自己忘记陆秀清,强迫自己多笑,都无法阻止心中的疼痛,它已经深入骨髓。
“对了,今早你不是和你家大哥一同出门的吗?他怎么还没回来?”老板娘笑笑收拾这桌面上的杂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我瞧着街面上多了许多的官兵都往西边跑呢,今天是丞相嫁女的好日子,谁敢闹事啊?”
月容被老板娘无意的话拉回了神志。贾似道没有被杀死,而郑虎臣也不会有事,历史注定他们的完结的时间还要再推迟一些。但是现在呢?
刚才她浑浑噩噩的还没有意识到贾似道遭人刺杀会在这临安城闹出多大的动静,而那几个敢死队般自杀性刺杀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在这些背后又会连累牵扯到多少人。这其中是否包括自己?
临安城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刚刚她公然挑战了这朝堂上最有权势的人,得罪了他们。留在这里会遭到什么危险很难讲的清楚。趁着这场混乱,他们还腾不出时间对付自己,离开才是自保的上策。
“老板娘,有点事还需要劳烦您。”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月容朝着老板娘如玉轻言。
“夫人请讲。”老板娘如玉客气地说着。开客栈以来她自认阅人无数,看人还是能看出几分来的。眼前的这个大肚子女人却让她看不出虚实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千里迢迢来寻夫本就奇怪,护送她来的却还是个异姓大哥。今天一早出门回来却是一个人还受了伤,看神情分明就是被抛弃了,想起了贾丞相今日嫁女人,听说新科状元家中是有原配妻子的——
“我还有些要紧事未办要先离开临安城,还请夫人替我雇一辆马车送我出城,还有我会休书一封若是我大哥回来你替我交给他便是。”月容说着往一旁书桌走去,很快写了几笔,郑虎臣肯定能脱身但恐怕没这么快,她不能留在这里冒险。
“这——”如玉惊讶地看着月容,“夫人如今身子重,这一个人出城恐怕——”
“入夜前我必须要离开。”
如玉看着月容坚定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安,如果她的那几分猜测是实的话,那么这个女人确实不能再留在临安城,更不能留在她家的客栈了。只是这样一个柔弱还怀有身孕的女子在没有人守护的情况下独自出行,实在是——
老板娘如玉应了一声就退出去了。月容将身上的白衣换了下来,在外套了件普通的素色的外袍,白色太过醒目。收拾了换洗的衣物贴身藏了一点的银子。手心的疼痛不时的传来,都说十指连心,可是她伤的是掌心为何心里也会这么痛?
她加快了动作,不敢停顿,不敢让脑子回想,可是刚刚的那一幕幕会自动地倒带回播。
‘沈氏月容,因其品行不端,不堪为妻,故立此休书休之,从此各自婚嫁永无争执。’
休书上的那些绝情的话仿佛是个魔咒,揪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品行不端?他真在怀疑自己和陆秀余有私情吗?仅仅因为那只木玉簪子?他是从哪里来的那只簪子呢?是陆秀余说了什么?还是刘青红污蔑自己?太多的疑惑困扰可是
他还怀疑他们的孩子,这是让她最无法原谅的。难道为了他自己的富贵前程真的什么都可以抛弃吗?她认识的陆秀清或许冷漠但绝对不会这么无情。
她愤怒委屈可是事实发生了,她又不得不面对接受这个事实,她被抛弃了,以最为不堪的理由被休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