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听罢便去翻了针线簸子,挑了银线,配了紫色、蓝色的丝线,又到箱笼里翻倒了半天,找出十几粒米珠儿大小的冰种翡翠珠子穿上,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便打好了络子,穿起了那枚螭龙玉玦,递到夕颜手中。
夕颜接过说道:“你再去看看如烟去,虽然刚才大夫诊了说只是破了头,敷了药就好了,身体也倒是没什么大碍。可是今天下午的事情,对她二人来说,要想通了却是不易。今天晚上院子里肯定要乱一宿去,我也不方便过去,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就只管照看了去。记着要是如烟醒过来,好生熬些补血益身的汤羹给她补补。我这里就让如心和如雾过来,两个人不在一处也好开解些。”
如意点头应道,又把明早儿回门的衣服首饰收拾了一回,才赶去偏房,照应如烟。
如意才出门去,夕颜便下得榻来,走到书桌前面,端详了一下彭胜文的书房,这间屋子不大,进门外室布了一张圆桌,珠帘隔了内外室,内室里书柜又把书桌和竹榻隔开,家具布置还算是清雅。习惯性的看向书柜,柜子上倒是四书五经大学中庸摆在了显眼处,再是没有了其他的书了,桌上笔架的毛笔毫毛都未曾开过,怕是从未用过。
夕颜扫了扫椅子上的灰,端坐了下来。
就着桌上明晃晃的灯烛,抬手仔细端详起玉玦和手镯,两样都不是凡品,翡红翠绿,二者都包含着一汪水盈盈夺目,其间仿若有丝丝水意儿在游动,莹莹发光。心想这两个东西都怕是有来历的,如今都在自己手上,说不得也是造化因缘了。
屋子里不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夕颜隔了窗纱望出去,朦胧中,丫头婆子进进出出。神思飘渺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还真真是个命犯孤煞之人,不得亲情,爱情,以前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得父爱母爱,现在看来还不止于此。明日回门,孤身一人,不止要招来非议,彭公子今日之事也定会让自己沦为笑柄!
一时间求去之心热烈起来,可是,这档口,怎么可能如愿?
嘎吱一声,如心扶了脸色颓唐的如雾进来。夕颜正想开口问一下如烟的情形。如雾就哭倒在自己脚边。
“小姐,如烟到这会儿了也没醒过来,刚才如意给她喂了两次药,一点儿都喂不进,她怕是……”如雾只觉得话说得过头,顿了下来,还在嘤嘤哭泣。
夕颜目光转向烛火,叹了口气,只说道:“她要是不愿,也没人救得了她。各人的命啊!”
神情恹恹的走回榻上,转向里侧,不再言语。
如心拉了如雾起身,上前给夕颜掖了掖被角,两个人到外室低声说话。
夕颜心想,如果自己娘亲跟彭将军有旧,那么要将自己嫁入彭府弥偿心愿,也不无可能。可彭夫人竟然是自己姨母,中间怕是曲折更多。再一想,这彭胜文如此的下作淫靡,为什么偏偏在自己已经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之后才疾发?自己也果真是命定孤楚啊!
昏昏沉沉,只觉得身子飘飘渺渺飞出了屋子,看着院子里的灯笼风中飘舞,丫头婆子往来穿梭,身子越飞越高。飞过低旋的南风,掠过飘飞的云朵,直摇摇扶上九霄,穿梭于星河之中,心中快美非常。只觉得这一片星海才是自己的归所。
恍惚间,来到梦中那处无名仙山,优昙仙花直开不败,花茎细如丝,通体雪白荧光,阵阵木檀香气直入五内。夕颜想用手触摸,那花朵却如有灵感般悄然飘开,她只好用力大口的吸气,恨不能将这味道全数吸入腹中。
抬头仰望,月大如斗,莹莹黄光,星子如火花点点,跳动于身边。夕颜就这么沐着月光,呼吸着花香,静静的、静静的睡去。
“小姐,该起身了,现在都辰时二刻了!再不起,可就来不及了!”耳边一阵柔语,将夕颜从梦中唤醒。
夕颜只觉得一梦千年,只梦得浑身舒畅,细细回想,说不出的美妙。
如意心想,小姐真是个有见地的,这般时候都还能安睡。可又一想,能放开不也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想到这里,微笑着扶了夕颜起身,夕颜举手伸个懒腰,面色红润透光,眉目流光点点。
直看得如意发呆,只觉着今天的小姐别样动人,精气勃发,举手投足都说不出的韵致超然。
夕颜也自觉身体清爽非常,心情也说不出的愉悦。起身向如意笑道:“看了十五年,还有什么可看的?”行动言语间,一股香气弥漫周身。
如意只叹道:“小姐真是好看!”
如雾也打水进来,自去收拾不提。
夕颜紫色锦袍上绣了青鸟,鸟羽纤长,衬了孔雀毛,嘴角处缝了大粒的青翠玉珠儿,外罩一层红纱衣,举手抬足说不出的风华万千。如意把嘴衔珍珠的金刚石七尾凤钗插到夕颜头上,只说道:“什么时候把那颗”鲛人泪“镶了朱钗,戴在咱们小姐头上,定是好看得紧!”
夕颜笑了笑,“那是念想!只好生的收了去!”
待到收拾妥当,着如雾照顾如烟,带了如意如心走出书房门,往正屋去了。
进了正屋,只见熬了一宿的彭老夫人和彭夫人脸色灰暗,眼圈青黑,面色晦暗不明。
只见夕颜扶了丫鬟进来,给两位行了礼,清凌凌的说道:“夕颜见过彭老夫人和彭夫人!”
那二人听着这话,只觉得牙根儿疼得厉害,彭老夫人“嗯”了一声作罢。
见二人无话,夕颜再行了一礼,说道:“今个儿是夕颜三朝回门的日子,请问二位如何安排?”
彭老夫人看着一身衣着光鲜,妩媚婀娜的夕颜,心里只堵得慌,却又发作不得。看了看彭夫人,但说道:“今个儿怕是要委屈孙媳妇儿了!胜儿还在昏睡,我让陈管家送了你回门罢。替我向亦相爷和洛凝郡主道个不是,等胜儿身体康健了,我让老爷带了他到府上去赔罪!”
夕颜点头,再拜了拜,转身欲走。彭夫人起身说道:“儿媳,等一会儿!”
如意如心闻言一愣,如临大敌。
却见彭夫人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夕颜,我是你姨母,今个儿的事情是对你不住了,我让我身边的张嬷嬷收拾了些大方贵重的东西给你送去。待会儿一路小心,早点回来。”
夕颜听言笑着伸手扶住彭夫人,说道:“让姨母操心了!是夕颜的不是!”躬了躬身离去。
彭夫人却呆在那里,半晌不动。只心道:当年,彭将军置自己和他的婚约不顾,求娶冷嫣!如今,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求娶亦夕颜,只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自己一生的情爱、一生的依靠,全被这母女二人夺走了,怎么能不恨?现在我就由得你趾高气扬,等你回门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夕颜又到厢房里看了看如雾如烟二人,见如烟不曾醒来,也不多说,只拉了如雾的手说道:“多和她说说话,我终有一日要带你们离了这里。”
穿过垂花门,一位有些精瘦却不失干练的中年男子候在那里,只说道:“少夫人,奴才叫陈寅,是府里的管家。今儿遵了老夫人和老爷的安排,护送您回相府去。马车备好了在二门外候着,请少奶奶随奴才往这边走。”
如意扶了夕颜跟着李管家往二门走去。
路过一个不大的花园,花园里几棵合欢树吸引了夕颜的目光,树高两丈有余,羽叶顶端粒粒果实。侧目间,瞟见一个身着藏蓝衣服的身影。
“夕颜见过彭将军。”夕颜俯身拜了过去。
“你,唤我父亲便好。”彭将军闻言挑眉说道。见夕颜不语,继续说道:“今日委屈你了,你先行回相府,稍后我替胜儿上门赔罪。”言毕也不等夕颜回答,转身离去。
一路上,几个人各自想事,马车里静悄悄的,只听得马蹄和车轱辘在石板路上碾过的声音。
好一会儿了,只听得马车旁步行的李管家说道:“少奶奶,相府到了!”
如意先下了去,夕颜正准备扶着如心起身,却听得如意“咦—”的一声。
夕颜伸手掀开一半帘子,只见相府大门台阶上立了一道锗褐色身影,那名头戴玄冠、剑眉朗目的男子看向自己,目光亲切。
“妹妹!”一声呼唤惊到了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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