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一觉醒来,浑身舒畅。夕颜睁眼一看,天色大亮,已然过了辰时。身子懒懒的,自己尚在病中,自然可以不去请安。
那种已然知悉一切,掌控未来的感觉让自己心中有种蠢蠢欲动的不安,心绪也微微有些烦闷。
前生里,在冷姨娘的教导下,自己哪日不是寅末卯初就早早起身。先到慈风轩给祖母问安,再到凝华轩给母亲问安。生怕时辰晚了,让人觉得自己失了礼数,哪里象得朝颜那样,即使过了早食再去问安,也不会被人说道的。洛凝郡主也曾说过,初一十五过去问安即可,可自己仍然天天准时,风雨无阻。
夕颜以往从不觉得那样做有什么不妥旦。时时事事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不多说一句话儿、不多做一件事儿,尽可能地让别人忽略自己的存在,尽可能的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因为那时,自己在众人眼中出生低微,只是姨娘生下的庶女,母女二人都不受宠,要在这府里生存下去,理所当然要恪守一切的规矩!不说错一句话儿,不做错一件事儿!
如今想来,冷姨娘教导自己低微木讷、教导自己毫无主见、教导自己放手一切,明明就是让自己愈发地远离父母长辈!越发地不得人意!
想来,这场阴谋历时弥远,怕是从自己未出生便已经在谋划了,冷姨娘真真是个吐丝织茧的高手。夕颜嘴角一丝嘲笑,却也不禁感叹万千,若不是自己死过一回,。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的身世。
再不要经历那种绝望无助和万念俱灰!
眼前浮起那一世自己亲身母亲哭倒在父亲怀里的情景,那双眼中的恚怒,满脸的颓然,不成声调的悲嚎,只让自己心都碎了,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悔、恨!那些情绪只要想起就会震得夕颜痛入骨髓。不可原谅的,不是不知情的父母。
那本就是自己的被爱、被关怀!却生生被人夺走,自己以前常常感怀身世,只叹命运无常。现在才知道:事无天定,只在人为!
可是自己明明就不是冷姨娘的女儿,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冷姨娘有机可乘,在父亲和母亲的眼皮下,把两个小孩儿调换了去?布下这张铺天巨网缚住了一家人的冷姨娘,就让我来慢慢抽开你的面纱吧!
神思飘渺许久,再度安静了下来。夕颜肚子里一阵咕噜声,让自己莞尔一笑。一手拉开床帏说道:“如烟、如烟,我饿了。”
坐在妆台旁榻上,低首绣花的如烟听到小姐叫唤,急忙走过来,帮着拉起床幔,扶着夕颜坐了起来。往她后背塞了一个绣垫,又把被子拉到腰下,并掖了掖。这才说道:“我的小姐!你就好生的别动,那日摔了的肩膀上还有成片的淤青,万一伤到了骨头,可就不好了。”
夕颜只心想,要是你知道我死过了一回,怕是要唠叨到我再死一回。扑哧一笑,委屈道:“我饿了!你可真真是个话唠!将来谁要娶了你回去,岂不是要被琐碎死?”
如烟一听到个娶啊、死啊什么的,只羞得小脸通红,又急的气恼。正想张口,可一想到小姐说自己是个话唠,又窘了起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的在那里跳脚。
夕颜看着就更开怀了,指着如烟的样子,咯咯咯笑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天真烂漫,又娇俏可人。
撩开内室珠帘的洛凝郡主,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个青春盎然夕颜。看着那神似亦丞相的眉眼,心里不觉更爱了几分,笑道:“夕颜也是个可恶的丫头不是?”
夕颜闻言一顿,看向自己的母亲。自从知晓她是自己的母亲,夕颜就开始懊悔以前。前生里,每每洛凝郡主对自己和颜悦色,面带鼓励的时候,自己就开始闪躲。因为自己的出身、因为冷姨娘的教导,只觉得那是种施舍,更因为她夺走了父亲所有的目光!自己总无法坦然的接受她的关怀,只有躲闪,只有沉默!
可是,她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现在的她,只是还不知道真相而已。那么让我来帮您看清这一切吧,娘亲!
夕颜娇笑着说道:“母亲!你可不许这么说夕颜,明明是这个丫头自己呆嘛!”对自己的母亲撒娇,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这让夕颜觉得舒心喜悦起来。
洛凝郡主一呆,这个丫头呵!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温柔笑道:“原来咱们家的夕颜也是个不认账的主儿!说说,这丫头怎么个呆法,也让母亲乐乐。”
夕颜嘟起润润的双唇,有些委屈的说道:“母亲!我才跟她说了句我饿了,她就回了几十句,你说不是话痨是什么?”
如烟拉长声音叫道“小姐——”又说不出来了,什么嫁人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羞都羞死人了!
李嬷嬷微笑着,接过如心送进来的米羹,正欲递到如烟手里,夕颜却是娇怜怜的对着洛凝郡主说道:“母亲!夕颜好饿啊!”
洛凝郡主看着夕颜那双眸子,眼前闪过亦丞相的身影,只叹道:这个夕颜丫头的眉眼真真跟她的父亲一个模样!想到亦晨光,心里只觉得柔软不已。
伸手接过李嬷嬷手里的米羹,舀起一勺,放到吹遍吹了吹,喂到夕颜嘴边。
夕颜和李嬷嬷俱是一愣,夕颜突然觉得心酸不已,眼泪顺着凝固的笑颜流了下来。正在李嬷嬷担心的想要圆场面的时候,夕颜哭笑着张口咽下勺子里的米羹,语焉不详的说道:“娘……亲,唔,最坏……不是,最好了!”一脸满足的样子。
就这样,夕颜看着母亲,一口一口的吃完了整整一满碗的米羹。直到洛凝郡主放下了手中的碗,她还不知觉的张口,看着众人只想发笑。
洛凝郡主笑着说:“看来这个丫头真真是饿坏了!也难怪,你都昏睡了两天了。昨个儿,朝颜还在我这里腻歪,说是想妹妹了,泫昊也派人过来问了几次。”
见夕颜低头不语,接着说道:“你呀,就好生的休养几日。你祖母也说了让你这段日子不必急着去问安,只好生休息,养好身子。马上就要到太后的生辰了,我可还想带了你们两个丫头过去呢!”
夕颜只囫囵听着,瞅着洛凝郡主的手柔柔的合在一起,只想,被那双手抚摸该是什么感觉?心生向往起来。
洛凝郡主又问了一会儿话,说了些摔伤后要小心注意的事儿,又做了一会儿,便扶了李嬷嬷回了。
夕颜躺回床上,开始回忆,心道这次摔跤怕是事出蹊跷。
只记得那日……
洛泫昊寻得一件物事儿,兴冲冲到亦府,只想送了给那个静好温婉的女子。
拜见过了自己的表姑母,便说道:“表姑母,西昌国前日送了了奇珍美玉来,我特特给两位妹妹挑了两样,请您转送给她们吧。”
洛泫昊的小儿女心事,洛凝公主如何不知,自己这一双如花女儿,将来若是效那娥皇女英,一起伴了太子去,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不能否认,里面有做母亲的私心,可毕竟太子身边定不可能只守了一人去。姐妹二人将来在那深宫立足,互相也有个照应。
她只笑道:“我去唤了她们过来,你自己亲送了吧。一定要她们姐妹亲自给你道谢,不要饶了她们去,谁让你这做哥哥的时常念叨她们呢?”
洛泫昊略微羞涩的笑了笑,心中只觉表姑母真是个解意人儿。
“泫昊哥哥,这玲珑玉佩可真是好看!我回去就让丫鬟配了丝络挂起来!”朝颜妩媚的脸上笑如春花,待见到夕颜的只是一支普通的紫水晶簪子的时候,笑意更浓。
“夕颜谢过泫昊哥哥!”夕颜神色淡淡的收了装簪子的小匣子,规规矩矩道了谢。
洛凝公主见他们几个和睦友爱的样子,就让他们三人,丫头婆子跟了到花园去说话。
一路上,洛泫昊见夕颜不甚欢喜,闷闷跟在自己和朝颜身后,心中以为夕颜嫌自己的礼物薄了。急忙慢了几步,退到夕颜身边小声说道:“夕颜,这可不是普通的紫晶,是难得一遇的紫玉,传闻普天之下,就西昌国收藏了两块!一块送给了我大夷国,我特特让人把玉石解了,取了最通透的那部分,雕了一对紫凤簪,送给你一支……”
“你们二人嘀嘀咕咕说什么悄悄话儿,不告诉我?”朝颜回身过来问道,打断了洛泫昊的话。
“没说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