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国公府里,荣华堂一场天翻地覆的忙乱,东西两府的主子下人们已经全都知道了,在崇州养病的大太太徐氏,死了。老太太知道了之后,伤心的哭了好几回,二太太曾氏更是派了自己的心腹管事妈妈江妈妈,亲自去接大太太留下的小姐:大小姐闻玉宁,四小姐闻玉琳。
她们皆是长房唯二的两位嫡出的小姐。
看着老太太如此疼爱两位小姐,二房三房还未有反应,大房里的风向,却隐隐变得不对了,尤其那些生着“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的下人们,看着长房只因是贵妾孙姨娘所出,便比别的庶出小姐要多几分尊贵的三小姐闻玉婉,目光便有些了变化。
有几分体面,并知道些前尘旧事的奴才便背地里议论:
“可不得了了,大小姐和四小姐就要回来了,这三小姐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谁说不是呢,只不过,当年太太还在府里的时候,就不如孙姨娘能在老爷跟前能说上话,两位小姐也没比三小姐好到哪里去,就是回来了,我看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
“没多大差别?瞧你这话说的,大小姐和四小姐乃是正房太太所出的嫡出小姐们,这三小姐,凭她的生身姨娘孙姨娘在这府里头的权利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小姐,眼看都到了及笄的年岁了,这要说起亲事来,大小姐和四小姐身为朝廷一品大员的嫡小姐,就是配个王妃也使得。只这庶出三小姐,就算品貌再上乘,能挣得一个给王妃行妾礼的王府侧室的身份,也是她一辈子的造化了,要不然,就会像一二十年前的那些个庶出姑奶奶们,被当家主母远远的发配了出去,她们一辈子也别想再回京城了。”
梁妈妈这番话,说的围观媳妇婆子们一阵唏嘘。其中年纪大的几个婆子,还说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件旧事,当时一个庶出的九小姐,就被老太太一怒之下,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又黑又矮的老男人,天可怜见的,这是找夫婿,还是在找爹。
众人感叹,叹这三小姐说不定也这般下场的时候,其中一个婆子眼珠子一转,便冲梁妈妈笑起来:“哟,梁妈妈,我原以为您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的老人了,心里几分成算,没想到今天听了这番话,却这样没见识。如果你拿其他的几个庶出小姐们跟这九姑奶奶去比,或许就是这命了,可拿三小姐去比,这却不一样!谁不知道,孙姨娘的娘家是从三品的礼部侍郎孙家,她乃是孙侍郎府嫡出的六小姐,这样的身家背景,又多年管家理事,子女双全,我看啊,这孙姨娘被扶正做正头太太,就是这早晚的事儿。到时候,谁还顾得上什么前头死了的太太留下的两个丫头,正经金贵的嫡小姐,是这三小姐才对。”
这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说的围观的婆子们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刚刚才因梁妈妈几句话就对孙姨娘母女生出几分轻慢之心,立时都烟消云散,甚至比以往更加奉承。
辅国公府伺候的下人们,数百年以来子嗣繁衍,彼此之间大都联络有亲,内里关系盘根错节,因此,但凡府里头有些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不过一炷香一盏茶的功夫,都能飞快的传散开来。
且不说丁姨娘白姨娘等,心里什么滋味儿,又如何盘算。
三小姐闻玉婉居住的清竹园里,她正对着兴冲冲跑来的孙姨娘,一顿凌厉的呵斥:“姨娘你也太莽撞了,徐氏死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没头没脑的冲到荣华堂里去哭,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只会让别人笑话。”
孙姨娘本是高高兴兴的来,跟女儿玉婉分享一下徐氏终于死了的喜悦,可才进门,就被女儿这样一通骂,她脸上过去不去,便不服气道:“笑话?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徐氏死了,我跑去老太太那里去哭,一是要让人知道我多么贤惠大度,二是要让老太太心里膈应。娘死了,不说给她这当家老太太送信,却给我这一个姨娘送了信,这不是等于那两个丫头眼里头没有她?我这是让她们姐妹人还没进来,就惹了老太太不高兴。我还做错了不成?”
闻玉婉看孙姨娘大刺刺地将心里计划就这么说了出来,也不怕隔墙有耳,气得她顿时一肚子火,硬生生忍了,才缓声说道:“姨娘,我从前就告诉过你,只要没了徐氏,再经过外婆和贵妃娘娘从中周旋,你被扶正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等你被扶正之后成了正经的长房大太太,德儿成了长房唯一嫡出的少爷,辅国公府的继承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拦着你。可现在,徐氏是死了,闻玉宁姐妹却还活着,还稳稳当当的回来了,就等于是计划有变,她们既然能联系上顾家,让顾家护送她们进京,就也说明了她们背后是有人的,搞不清她们背后的人是谁,你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只会给别人留下把柄,到时候计划一旦失败,咱们就哭都来不及了。”
她说着说着,想起因庶出的身份在这里屡屡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委屈的眼里滚下泪来。
孙姨娘本心里还是不服气,可见一贯要强的女儿就这么哭了,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孙姨娘母女的心腹钱妈妈也不由的偷眼,将孙姨娘瞧瞧,再将闻玉婉瞧瞧,就算见识多了三小姐天赋异禀的聪慧机敏,此刻,也还是忍不住心里纳罕,三小姐这样的心机,这样的城府,哪里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娘,这母女俩,要不是从外表上看的明明白白的,还以为这一个是娘,那一个才是女儿。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好半晌,孙姨娘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说又不让说,做又不让做,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看孙姨娘总算是想明白了,闻玉婉接了丫头送上的清茶,润了润嗓子,才道:“首先这称呼得改了,姨娘现在,只是姨娘,便不能叫我的乳名,你得叫我三小姐,德儿,得叫他六少爷。”
孙姨娘面色一怔,人呆了呆。
闻玉婉却当没看见,如果再不时时敲打着略有些阳光就开始灿烂起来的孙姨娘,迟早会坏了她一辈子的大事,那就是,她死也不要再做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