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震彻心扉的尖叫响在将军府的每个角落。
君摇睁开眼,一屋子的下人凌乱无章,像骚动的蚂蚁纷纷涌去了后花园。
杜广高大的身材从莞娘的屋子疾奔出来。
出了什么事?母亲她…。
君摇的小身子开始僵硬,她睁着漆眸求助的看着秋红。秋红哽泣着二话不说将她抱了出去。
蜂涌而至的下人黑压压占满母亲的宅院。副将郑铎领着几个将士拿着一条如婴儿臂粗的绳子匆匆去了八角亭下的枯井旁。
孟雪玉也赶了过来。
君摇看见了低头紧随的东珠。
前一世东珠是侍候她起居的贴身嬷嬷,因行事周全又会左右逢源深得孟雪玉的信任,成了仅次于杜衡的二管家。在将军府,她事事为大,所有下人都对她唯命是从。君摇身旁的丫环也是由她精心挑选的。那些丫环在东珠的调教下口蜜腹剑,偏她自小孤独对她们又是掏心掏肺,而她们表面说是为她好却暗中离间她与父亲的感情,最终为父亲所不喜以致父亲知道她与赵非私定了终身对她失望透顶,连一句劝阻的话都没有直接断了来往。
而叫她嫁给徐冲当继室也是这东珠在孟雪玉耳旁鼓动的。
此时的东珠二十多岁的光景,单凤眼下的嘴唇紧紧抿闭成了一条线似在紧张什么。孟雪玉手中的锦帕不停揪拽着,这一主一仆的神经像是绷了一根弦。
母亲投井一定跟她们脱不了干系!
君摇恨之入骨。
“都让开!”杜广的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来到井口:“把绳子扯住!”
郑铎应声,几个将士站定姿势揪住了绳尾。
一拨下人退避三舍。杜广顺着绳子下了井。旁边是母亲遗落的一条长汉巾,上面系着一支鸳鸯佩。
君摇在一次体会到那种失去至亲时痛苦。昨夜还好好的,临走时母亲怜爱的看着她叫她乖乖去睡觉,那温馨的笑令她打消了所有顾忌,今日为何要投井自杀?她以为母亲为了她会坚强的活下去,可是那也只是她以为…
莞娘冰冷的尸体被杜广抱了上来,湿哒哒的头发上,水珠无声滴在那惨白无血的脸上。
识霞和烟翠捂住嘴哭出了声。
杜广目光涣散拥揽着她自言自语:“我不纳妾了,在也不纳妾了,莞妹你醒醒!你不能抛下我!”
郑铎红了眼:“将军请节哀。”
君摇埋在秋红的怀中放声大哭。
孟雪玉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当众人陷入一片沉痛中,她突然开口质问:“昨夜是谁服侍的夫人?”
识霞和烟翠面面相觑,上前一步异口同声:“是奴婢。”
孟雪玉拭着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泪:“你们明知道夫人身子病弱却不好好侍候,害得夫人不慎跌落井中!你们该当何罪?”
君摇听此一问不由愣住。
烟翠哭诉着:“昨夜我们是守在夫人房中,夫人体恤奴婢总劝我们歇息,我们拗不过夫人的命令…又担心她身体,于是就去叫前院的香秀和巧心来换职。”
孟雪玉冷哼冲列队的丫环喊道:“香秀,巧心!”
两个十七八岁的大丫环低头走了出来。君摇认得,前一世她们是侍侯孟雪玉的两个贴身丫环。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夜你们可是去了夫人房间?”
“奴婢冤枉!”香秀和巧心跪地,其中一个辩解:“昨夜我们在佛堂守到子时跟本就没人过去传我们换职。不信的话可以问烧火的谢妈妈。”
孟雪玉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婆子佝偻着身附和:“她们昨晚上从我要了一桶热水说是清洗一下香炉和供堂…。”
“你们撒谎,明明是我跟烟翠—同去叫的你们,你们为何不承认?”识霞打断了谢婆子的话。
“在主子面前奴婢从不昧良心撒谎,奴婢发誓,奴婢所说没半句欺言。”巧心一本正经的抬手起誓。
香秀又哭道:“若知夫人因你们疏忽而亡,我同巧心无论如何都去职守。”
“孟姨娘,她们撒谎!”烟翠厉道。
孟雪玉一听,恨意更深:“明明是你们玩忽职才害了夫人反倒抵赖?可怜夫人算白疼你们!”孟雪玉说着又拭了两行泪。
无疑这巧心和香秀十之八九被孟雪玉收买了。
君摇愤恚不已。
“拖下去,乱棍打死。”沉默的父亲猝然开口。
两个将士忤愣在那有些不忍。
郑铎上前一步小心道:“将军可否待查清真相在做定夺?毕竟是两条人命…”
“没听见吗?乱棍打死!我要拿她们的命去祭奠莞妹!”父亲失去了理智。
识霞和烟翠并没反抗,冲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夫人泉下孤单识霞愿意去陪您。”
烟翠年龄稍小因恐惧而断续着:“烟翠真的没害夫人…烟翠真的去佛堂叫她们过来照看夫人的…”
君摇相信她们是无辜的。母亲刚闭眼,孟雪玉就开始整顿府中与她悖逆的人。
秋红暗自垂泪紧紧抱着她,依秋红的聪慧自然猜到了这是蓄意陷害,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孟雪玉定把矛头指向她。
她并非见死不救而是她承诺了莞娘,无论如何要照顾好君摇。
阴埋的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杜广就这样抱着莞娘毫无知觉的跪在井旁。
有些人有些物,往往得到的不懂的珍惜逝去才追悔莫及。
莞娘的灵堂设在将军府的正厅,所到之处都挂着凄凉触目的白色。
杜广请来了法源寺的高僧前来为她超度亡灵,莞娘对外称是暴毙而亡,杜广扩大场面要一直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哭闹不止的君莲披麻带孝由余妈抱着进了灵堂,那漂亮的大眼睛浸满了泪水皱着小脸不停撕扯着余妈,从她身上君摇看见了莞华羽的影子。余妈将君莲小小的身体变成了弓形迫使她对着莞娘的棺椁磕了三下。
“莞妹从此君莲就是你的女儿。”杜广在火盆里不断填着纸钱,君摇气恼,父亲想兑现答应母亲之前的承诺,殊不知却是好心办坏事,一旦君莲过继在母亲的名下她就是将军府的嫡出。从某种意义上讲孟雪玉就是间接害死母亲的元凶,她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养在母亲的名下?
孟雪玉在方嬷嬷的阻拦下闯了进来,上前一把夺过余妈手中的君莲:“这是我的孩子!杜广你这个大骗子,你居然把莲儿过继在一个死人名下!”
君摇知道,孟雪玉这样叫嚣是在为自己担心,母亲虽死却仍然是将军府的正牌夫人,君莲过继在正室身下孟雪玉扶正的希望也就变的渺茫。
虽有这个好处可君摇还是不甘。
“你给我滚!”杜广怒不可遏。
孟雪玉不可思议看着他,半晌咬牙:“好,我走!你可别后悔!”
依孟雪玉的性格当然不肯罢休,照前一世的发展,这期间应该是孟雪玉由妾到妻的转折点,她倒要看看,孟雪玉是怎么移花接木做了她名义上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