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望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云芙若,欲言又止地开不了口。
云芙若低垂着头,有些失神地盯着新制的鞋尖上的水渍。即使是已经雨过天晴了的日子,连日的雨水积蓄依旧湿滑了路面。就连行走已是如此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到头来仍是沾了残水湿了鞋袜。
“舒玄,你碰上魏炎了?”季风群快步走了上来,语气间带了几分沉重,眼光不动声色地瞟过云芙若。
“爹,怎么了吗?”季舒玄有些纳闷,怎的这魏炎一来爹娘的反应都不太寻常了,“他们走了。”
宁子然长臂一伸,随手摘过一朵贴梗海棠花把玩在手上。莹白的手指摩挲着带刺的小枝,同绚烂艳丽的花朵红白相映,妖娆魅惑。嗅着几近于无的花香味轻描淡写道,“你可有兴趣入朝为官?”
季舒玄瞪了瞪眼一脸嘲讽道,“商人入朝为官在临川王朝可是前无古人啊。”宁子然挑眉,这季家子孙似乎很排斥当官的,有趣。
“不行,舒玄不能去。”一旁沉默的云芙若倏尔抓住舒玄的手臂,力道之紧使得季舒玄微微蹙眉。不禁失笑道,“娘,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季家的祖训我怎可能违背。”
“芙若,你别担心了,去看看宁锦醒来没有。这孩子,都该用晚膳了还不起身。”季风群安抚道。
“锦儿,哦,锦儿还在芙宁阁,我去叫她。”云芙若明显怔忪了一瞬,回过神来便像兔子一样跑得飞快。
“舒玄,随爹去书房。”季风群叫他,随即对宁子然恭身,“王爷失陪。”
良久后,宁子然凝视花朵的双眼微眯,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忽的一阵细微的刺痛,莹润的指尖上已然冒出了一粒殷红的血珠。
眯着眼将修长的手指轻置唇边,微微吮吸了片刻后柔柔地摩挲了几下润泽的唇瓣。指尖妖冶的鲜血消失无踪,伤口的边缘处泛了丝白色。
微带血色的唇角轻柔一勾,随手将瑰丽的花朵掷于路面后旋身离去。雨后波光潋滟的地面上躺着一株火红的海棠花,如血的花瓣带刺的小枝,倒影在青黑的水渍里。重影妖娆,无风摆动。
“吾…。云姨,你怎么过来了?我睡了多久了?”被云芙若叫醒的季宁锦迷蒙着水汽腾腾的双眼咕哝着问道,“王爷呢?”
云芙若抚着她的发,蹙眉询问,“云姨给你的碧玉簪呢?怎么不戴?”她不想让季宁锦知道什么,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宁锦疑惑地伸手去摸头上的发髻,边嘟囔道,“这不是在……。”话头在她摸了个空后倏尔顿住,残存的睡意刹那间烟消云散。云芙若见状抓了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睡前在不在?今早有没有记得簪起来?”顿了顿忽然有些迟疑地试探,“九王爷他…。知道你有这枚簪子吗?”
她回忆了片刻急急道,“云姨,这枚簪子很重要对不对!?”看着云芙若凝重的脸色,宁锦就知道必须把它找回来,一下子松了手沉思着不说话。
云芙若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安慰她,“别心急了,不过是一枚簪子罢……。”话还没说完,宁锦忽然抬起头直勾
勾地盯住她,那眼神中有探究有疑惑有冰冷。看得云芙若心底狠狠一沉。僵着脸问她,“锦儿你这么看着云姨做什么?你……。”
“云姨!”沉重的唤声打断了她的话头,宁锦紧紧注视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压抑着说,“云姨,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你到底是谁?”
“锦儿别胡闹!云姨就是云姨!”云芙若大惊失色地呵斥。
“云姨!”宁锦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逼迫她面对自己,“你会武功,并且内力不弱。而我对过去的记忆仅剩的便是一个叫小哥哥的人。而你在我出嫁那天对我说过去就是过去,是不是意味着云姨你了解我的过去!”宁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亲如母亲的云姨竟然会如此声色俱厉地质问。
可是她的脑海里如同长了丝线般一缕接一缕盘旋的疑问紧紧纠缠在一起。找不到头看不到尾,密密麻麻地错综复杂。如果不问出些头绪的话,宁锦怕是睡觉都不得安宁。
然而云芙若定定然深沉地看了她半晌,缓缓摇起了头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云姨没有什么瞒不瞒你的,锦儿只需知道云姨不会害你就够了。”眸光掠过空荡的发髻,恍然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只是支簪子罢了,你喜欢的话云姨那里还有很多。起身吧,你看都什么天色了。”云芙若温柔的翦水双瞳眸光清明,笑意嫣然地看着宁锦。
“既然云姨不想说,宁锦也不会在逼你。”面对这样真诚慈爱又熟悉的笑颜,她无法逼自己硬下心肠再追问。
“锦儿,你老实告诉云姨,你和王爷是不是…。并未同房?”正心乱如麻的宁锦骤然被云芙若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原本茫乱的神色益发呆怔,小脑袋飞速转动,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胡思乱想。想到洞房夜他推开自己;想到王府这些那些的禁忌;想到他口中的桐儿……木呆呆的小脸不知不觉地忧郁深邃了起来。
云芙若被她变幻无常的脸色搅得心急火燎的,禁不住地担忧了起来。倏尔见她颇有些无力沮丧地皱着眉头说起来,“是,云姨,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停下话语抿了抿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好半晌才睁着迷茫的双眼说,“我不排斥他,至少没有死也不嫁的决绝。面对他的时候,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他对我冷冰冰的时候又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难受。云姨,我到底是怎么了?”
云芙若听她坦白地说出来不是不震惊的,不由自主地脱口说,“锦儿,这就是在乎。不是因为他是王爷,也不因为他是你的夫君。你在乎他甚至是喜欢他,因为他是你心里面的那个人。”
宁锦被她一字一句说得心惊肉跳,整颗心缓缓沉到了底,苦涩地喃喃自语道,“他不会喜欢我的。”歪了歪头认真地直视云姨,“他心里,应该有一个人。只是他埋得很深很深而已。”
云芙若不禁唏嘘,“锦儿,这样的男人如果爱了,那个女人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如果不爱……”两两相视,心照不宣。
苦涩无比地笑容带着些释然,宁锦一边起身一边轻描淡写地安慰云姨,“我只需守好我自己的心就可以了,就算是喜欢,也可以藏在心底不是吗?”
“不管怎么样,云姨只希望锦儿幸福。”
宁锦听到云姨出门的声音,垂头丧气地坐倒在椅子上,低声喃喃,“是我太胆小,没资格拥有幸福。”
收拾好心情,宁锦起身整理床榻。冰凉的,那么孤独。手上一忽儿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莫名地抽出手一瞧,竟是那支碧玉簪子!
利落地将它插回发髻,心情豁然开朗。碧玉簪莹莹流光,翠色饱满欲滴地簪在墨黑的发上,随着她的动作晃起一阵一阵碧光,恍如有了生命一般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