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芙若感受着宁锦的呼吸,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当时的女孩年纪尚小无所记忆。
她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和慌乱,抬眼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宁子然,他对上她的视线莫名地将头偏向了窗外。
云芙若心下一松,当机立断伸出一手暗暗地在宁锦的后脖颈上点了一记。
宁子然自始至终淡然而立地做壁上观,观着季舒玄对自己她的紧张,观着云芙若对她的疼爱,心里一些怀疑的念头终是打消了去。他几乎是探究地看着自己的王妃挣扎痛苦,那双碧色的眼眸落在那一身汗湿的衣衫上,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那些水渍蒸发干净。
若是他再晚一秒撇开头,也许就能看见宁锦嘴里无声地呢喃,也许那之后的许多悲剧便不会再发生。
云卿,云卿到底是谁?宁锦觉得自己被人拽入了万丈深渊里,没有听风楼,没有季府,没有二哥,整个时空仿佛在她脑海里撕裂开一条鸿沟,扯得她破碎了思维,破碎了心脏一般的疼。
但是她看见面前有一个女孩,十六七岁,她不发出声音,不断不断地无声重复着两个字:云卿。她的表情很复杂,似乎很痛苦但更多的像是解脱。她每一句无声的呼唤将宁锦生生往下拖拽一分,深渊里的黑暗沉沉地张着狰狞的巨口,等待着将她整个吞噬。
宁锦有些害怕,她试着想喊那个女孩的名字,张开嘴却只听见周围呼啸的风声嘈杂声,就这么冲进她的嗓子里堵住了一切的声音。
翩翩而落的桐花碎瓣,她浑身僵硬的脑袋里蓦然地想起了宁子然。那个清冷如云中仙的男人不曾给过她一分爱宠,可她一想起那身影,额角排山倒海的疼痛便几欲将她撕碎。
呵,鼻尖的桐花香如此真实的嗅感,是连同那疼痛一并在讽刺她妄想了不应该的人吗?
“王妃?王妃!…。快快,快来人!王妃醒了…。”
王妃…。宁锦猛一激灵,唰的一下睁开了眼。无穷无尽的黑潮水般离她而去,跳进眼里的光亮从未有过的刺目。
宁锦眯了眼,只待适应过后细细打量起自己身处的地方。不是似锦阁小小的深闺密苑,这布置俨然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婚房!
“来人…。”一出声,她被自己嘶哑的嗓音狠狠吓了一跳,脖颈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一般,着眼的那一片小天地就是宁子然的床顶紫檀木的床盖。
那里的一处木棱微磨了些木屑,好似日积月累地慢慢雕琢一点点磨去的痕迹。就如此刻她身体里跗骨蚀心的疼痛般一点点折磨自己。
她记得宁子然的旧疾发作时便难以入睡,此刻她浑身的冰寒和疼痛比之有过而无不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也不是很久,整个王府似乎安静得只余飞扬的桐花香气,终于有脚步声远远传来,夹杂着女孩子抱怨的声音和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王爷也真是的,王妃昏迷这么久好不容易醒来,他偏挑这时候进宫面什么圣的…。”
“你小声点行不姑奶奶,这次得亏了王爷在那些大臣中间周旋,不然王妃母家就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二人压着声音说着话,却不知根本逃不过宁锦的耳朵。正一脚踏进房门,还未来得及观察床榻上的人,便被那虚弱嘶哑的嗓音止住了脚步。
“继续说…。那些大臣做什么了?王爷为何要进宫面圣?”她记得那天自己来不及指认幕后的人,脑袋一疼便昏死过去,那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奈何这该死的身子疼得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说谎夸大。
那丫鬟是宁晋新婚那夜听过的最后一道声音,此时此刻似乎是捂着嘴低呼了一声,无端让宁锦感觉到了她的心虚。
转动眼珠,只看到一片男子衣衫的衣角闪了过去,之后便是轻微的悉悉索索声。很快,那男子沉厚的声音响起在室内:“王妃只消好生休养,其余的事情王爷自会处理。”
话语停顿的空档,宁锦闻见了一股苦涩的草药味,配合着那男子遮掩的态度让宁锦眼底微微沉了沉。
偏生她此刻若要说话,必须酝酿良久才能适应喉间火烧般的疼痛。所以下一瞬那男子不待她开口便自顾接了下去说道:“这药是王爷请了御医为王妃开的,对王妃的身子有好处,您快别说话先喝了药,属下好对王爷交差。”
“呵…。交差?王爷想得可真是周到。”不知怎的,许是天生敏感和自我保护,宁锦虽闻不出那药有何异样,却不愿全然相信宁子然是纯粹对自己的关心了。
“王妃,您可别错怪咱们王爷,那日您昏迷不醒被王爷抱回王府的时候,奴婢们可都瞧见王爷有多紧张您呢…。”
小丫鬟端着药碗眉开眼笑地走近了床榻,像是为宁锦“得宠”开心似的笑弯了眉眼。那男子一瞬间的蹙眉并未逃过宁锦的眼,此刻她却无心再追问什么,只要这汤药是正常的,便是喝了也无碍。
越靠近那药碗,刺鼻的苦涩味便越难以容忍。宁锦下意识地蹙着眉偏头欲躲,偏那小丫鬟毫无所觉地兀自往她跟前凑,好似一点也闻不见这难耐的苦味。
小丫鬟机灵通透,见她如此模样便劝慰着开口:“王妃若怕苦,捏着鼻子就成,这药加了一味特殊的药材,是偏苦了些。”
宁锦不依不饶地往里躲,她似乎天生对药味没好感,所以她空有一身医术却从不进药房制药或是行医救人的。
这么一来,二人就僵持上了,一个躲一个死命往前送,一主一仆看起来甚为幼稚。
忽地一阵甜香袭来,宁锦紧闭的双眼唰的睁开一瞅,面前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手心朝上,一颗晶莹的蜜饯乖巧地躺在那干净剔透的掌心上。
宁锦盯着那手心眨眨眼,一吸鼻子闻见一股浓郁起来的青涩花香时,那手的主人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如此大的人了,竟还怕苦。”
“王爷您回来了!”那丫鬟正与宁锦周旋,一时未察觉他的到来,此时此刻被他一开口惊了一跳。那药碗一下子便不稳地歪了歪,眼看着就要泼上宁锦。
淡香袭人,那双手秀美如女子,安稳地为宁锦挡去了滚烫的药汤。宁子然微蹙长眉,在丫鬟的惊怕颤抖中坐到床沿,淡淡地勾了嘴角,语气中带了丝诱哄地说道:“你若不配合的话,即便是被药苦死也没得蜜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