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说完话，蓦然感觉太阳穴的神经狠狠揪了一瞬，撕裂的扯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季舒玄的手还未离开如雪的脖颈，宁锦却皱着眉，因为她荒唐地感觉自己仿佛能看到之后的事情发展。
她的话同样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在他们眼里，这一场突发事件来得突然，却不想到了季宁锦嘴里就是早有预谋。
季舒玄隐约猜到一些什么，而此时却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当下，他猝然甩开如雪，掏出锦帕将修长白皙的手反复擦了几遍后蹲身扶起闻人离。
宁锦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诉说，她说：“不要倒下，如果你倒下了，你会踏出万劫不复的第一步。”
而她的眼前，是季舒玄将闻人离交给闻人睿霖后朝她走来，二哥的笑容她看了十年之久，顺其自然的就抚平了她的心慌和疼痛。
周遭的人群被季舒墨有条不紊地驱散开去，闻人睿霖随侍的大夫为闻人离诊脉后，不出所料地看了一眼季宁锦，似是不敢置信这无忧之毒被一介小女子所解。
宁锦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似是听风楼又似不是听风楼，一样的有喧杂声在耳边吵闹，一样的有中年男子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
朦胧中，一只温暖的大手拉住自己的手，满手的冰凉一瞬间被包裹，连带心里的冰凉也一同被救赎。
可是她的脑海里没有这只手和这份温暖，有的除了刺骨的寒冷还是刺骨的寒冷。那道诉说的声音不再响起，她的耳边真真实实地听到了二哥熟悉的声音：“锦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隐约看见一张张脸在自己眼前来回地变幻，交替出一片模糊的重影。
季舒玄眼见她突如其来的昏厥和死寂的声息，整个脑袋都似乎被抽空了一般不再运转。那些引以为傲的冷静温和都抽丝剥茧地离他远去。
还未离开的闻人睿霖亦是诧异无比，转头看向季舒墨问道：“那毒不是没有下在她的食物里吗？这是怎么回事？”
闻人睿霖为人虽然暴躁性烈，但是他本性耿直刚正，季宁锦并不是季风群的亲生女儿，况且她不刻前才救过自己的儿子，见她这般猝然地倒下便怎么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季舒墨看了一眼那方的混乱，只感觉头疼无比。他一向待人客气却疏离的二哥偏偏就对这小丫头紧张的要命，天性使然，他无法将季宁锦真正当作姓季的人。
是以他只是淡淡地撇开眼不做理会，看着门外渐行渐近的一队人马冷然一笑，自言自语又似对闻人睿霖的回答道：“她的命可比谁都金贵，死不了的。”
饶是闻人睿霖听罢也不由得脸色古怪起来，他看了一眼怀里虚弱不堪的闻人离不再多说什么。心下也是感叹不已，有时候血缘这东西就是如此奇妙，不相连的血脉终究不会为其大悲大喜。
不出片刻，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大厅内再次被一阵脚步声打乱。进来的人马中，一名中年美妇一见季舒玄怀里的宁锦，当下脸色狠狠一白，二话不说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季舒墨对此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并不理会她对自己的漠视。他看见后脚进来的季风群，上前几步漠漠然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我先离开了。”
季风群闻言愣了一瞬，而季舒墨也无意等他回应自己，说完话便擦着他的肩干脆地离开了听风楼。
季风群回过神后还来不及抓住他询问情况便见不到人了，眼光四下扫视间猝然对上了闻人睿霖精锐的虎目，自然也看到了闻人睿霖怀里的脸色苍白的闻人离。
方才被季舒墨这么一扰神，此时才想起闻人离在听风楼中了毒的事情，当下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恩怨，大步上前察看闻人离的情况，正欲开口却被闻人睿霖生硬地打断：“犬儿不劳季家主费心，还是顾好你自己的女儿吧。”
说罢，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云芙若的方向，神色莫名地复杂了起来。季风群眼神何等犀利，岂会错过他这惊鸿的一瞥。
加之他将女儿二字咬的极为沉重，季风群不由得也没了好脸色，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遮住了他的视线，面上依旧不冷不热地说道：“也请闻人兄照顾好令郎，我季家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一旁沉默地察言观色的老大夫见此，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惋惜的神色。心下不由得暗想，闻人睿霖此时再对着季风群冷嘲热讽又有何用，秋后算账为时已晚矣。
“老爷…。夫人请您过去，说是小姐的情况不太乐观，需要回府医治。”几人各怀心思间，季家的一名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上来打断了这微妙的气氛。
闻人睿霖只瞥了一眼，不等季风群开口便蓦然讽刺地说了几句莫名地话：“你季家的丫鬟可真是个个跟着你们主人享清福啊，季家主可要好生留意着，可别被这些下等人给败空了家产。”
那丫鬟也是个聪明的主，自然明白闻人睿霖此番只不过是借自己针对家主而已。当下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主子间的的恩怨是非又岂是他们下人可以干涉的。
幸然，季风群从不易被他激怒，否则早早便迈进棺材里去了。季舒玄的温润便是全然遗传自他这个父亲，当下只是冷笑一声后甩袖离开。
老大夫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四十好几的人，脊背竟已有些佝偻。在这听风楼内便显得格外明显。
闻人睿霖眼带讽刺地扫视一圈这华丽富贵的大厅，冷声一哼说道：“绣花枕头烂草包，我倒要看看他听风楼，他季家能撑到何时去！”
说罢，袖袍一甩径直抱着闻人离走向门外，决然的背影映在老大夫眼里，在这阑珊的灯影下恍恍惚惚，渐渐地和另一抹身影重叠交错在一起。
他背好自己的药箱，再看了云芙若一眼，那双眼里何时有过除季家人以外的身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