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当然回的是夏火火从素娥那里新得来的府。
东方亦倒是想把夏火火直接带回家,但夏火火明确说了,就算是见家长,也要堂堂正正地去拜访,而不是像被他领一件附属品一样随便就带回家。
东方亦了解她说一不二的个性,也只能同意。
马车驶回府门时,善后的天猫钱叔也赶回来了,并且带回了办理妥当的地契房契等所有手续。从现在开始,这高府彻底是郡主府了。
原来的下人一个不留,各自给了遣散费让他们都走了。
高会兰和六子的尸首在床上同时被发现了,府内人称谁都没看到动手的是谁。鉴于高会兰新寡的身份,老太太高氏也不敢声张,命人当天晚上就偷偷地埋了。
至于六子,东方亦派钟毅给送回去了。别人看不出谁动的手,冢卫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明摆着就是海家怕事情闹大而提前做出的舍车保帅之行为。而他派钟毅送回尸体,为的就是警告海家: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做了婊子还立牌坊!咱走着瞧!
老太太高氏和高会兰留下的五岁儿子,按照夏火火的意思也要赶出去,谈不上同情不同情的,不过成王败寇而已。但素娥跪下求情了,希望看在婆婆年迈孩子还小的份上能给留个小小的住处就好。
夏火火允了,不是因为素娥说的引起了自己的同情,而是因为在府衙,她曾经护在自己面前保护过。虽然没起到什么实际意义,但贵在心意难得。
今天从东方府出来的人,东方亦就直接留给夏火火用了。钱叔做了管家,钟毅钟决等做护卫,天猫桃宝还是贴身服侍,麻赖子还是专门负责给皮哥铲屎。
素娥卖宅子的同时倒是把自己和女儿一同卖了做下人,但现在一看夏火火和东方亦的身份,她自觉提都不提了。那些都是什么人?是她原本一辈子够都够不得到的人!做下人她都配不上!
自打那天回府以后,她就和丫环荷花,女儿小月一起窝在了后院最不起眼的一间通铺里猫了起来,同住的还有老太太高氏以及五岁的小光。
第二天早就天光大亮了,通铺内却仍旧门窗不开。
小月和小光不干了,闹着要出去玩,素娥宁可一人一巴掌都打哭,就是不让出去。
老太太高氏躺在最里头,嘲讽出声,“哼,宅子倒是随你的愿没有被我和会兰抢走,但也没回到你的手里。你自己的宅子,你的孩子却连玩都不能玩,这下你满意了吧?”
素娥坐在床头绣帕子,闭着嘴不吱声。
荷花看不过去了,“老夫人,都到这份上了,你说话就不能问问良心?如果不是少夫人,你现在已经被赶出去流落街头了。你谢都不说谢一声,还一个劲儿的挤兑少夫人。老夫人,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你说谁无耻呢!”高氏坐起来就骂荷花,“一个不值几两贱钱的下人,也敢公然指责主子了?素娥,如果你还是我儿媳,现在就马上给我赶她出去!”
素娥无奈道,“婆婆,这宅子里的熟人也就剩下你我和荷花,以及两个孩子了。我们就不能和气地一起过吗?”
“一起过?怎么过?每天猫在这暗不见天日的通铺里过?就算你和孩子受得了,我都受不了!不行,我要出去晒太阳!我还要到府衙告郡主强抢民宅!”说着她就要下来。
素娥赶紧阻拦,“婆婆,这宅子是我自愿转让给郡主的,不是郡主强抢的,你不能去告!”
“好啊,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你给我去死!”她一把抄起刚才躺着的石枕就向着素娥砸了过去。
石枕来的速度太快,素娥本能地转身就护住了身后的小月,砸到她也不能砸了孩子。
荷花吓得愣在原地,就这石枕砸来的方向,如果不躲开的话,一定会脑袋开瓢的吧。
眼看着就要砸上,身后的门突然“哐”一声被踹开了。
一个人影跑步过来,手里的扫帚猛地挥出,正好击中石枕。石枕原路返回,刚刚才觉得解了气的高氏老太太瞪着眼就被砸了个正着。当下脑袋开花,“扑嗵”一声倒在了通铺上。
鲜血脑浆顿时迸出,旁边看个真真的五岁小光哭声都没来得及出,眼睛一翻就晕倒了。
荷花尖叫出声,素娥却紧捂着小月的眼睛,然后抱着她朝着门口跪下了,“郡主!”
挥扫帚打开了石枕的是麻赖子,麻赖子身后是夏火火一行人。
素娥吓得脸都白了,是她凭着那一点点人情保下了婆婆,谁知婆婆今天却差点杀死自己,她莫名觉得在夏火火面前抬不起头来。
夏火火也不看她,背后的手伸出来,手里竟是一只拨浪鼓,她对着小月摇了摇,“小月乖,来姐姐这里。”
小孩子一听到喜欢的声音,立刻从娘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夏火火把拨浪鼓给她,然后顺势拉着她出了屋子,“清场。”
素娥还没想明白清场是什么意思,就被天猫拉着也出了屋子,麻赖子抱着小光跟在后面,荷花在最后,然后就见桃宝突然腾空,双掌拍下,轰隆,这间通铺坍了。
素娥吓得一激灵,膝盖一软跪了地,“郡主,是素娥不对,素娥给郡主添麻烦了,素娥现在就带着荷花小月离开郡主府。”
小月正玩得高兴的脸僵住了,问夏火火,“姐姐,娘要带小月去哪里?小月喜欢这里,不想走。”
“那就不走。”夏火火笑笑拍她,“荷花,带小月一边玩去。”
待孩子走远,夏火火才冷目看向素娥,“你昨天跟我谈条件时背水一战的决绝呢?”
“我……”素娥噎住了,昨天那是因为实在被逼得要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拼了一把。但她从来没想过拼一把就拼来了这么一个大头的。毕竟从来就不是性子硬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婆婆逼到这份上了。
夏火火一指旁边坍塌的通铺原址,“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你就该知道以后这种妇人之仁绝对不能再有。否则,你也就没有跟在我身边的资格了。”
“郡主?”她的意思是,自己不用走了。
“虽然你用宅子换你和小月两人一生的保障在我看来是我亏,虽然我对你的性子并不满意,但买卖既成,协议就同时生效。即日起,你便负责这府内厨房的工作吧。”
“郡,郡主——”素娥已经喜极而泣,她没有被嫌弃,她不用走了,她还被信任地托付了厨房的工作。
“但是,我必须带走小光。”夏火火看向麻赖子怀中一直昏迷的小男孩,“他五岁了,已经有了记忆,我不会允许一个潜在的危险留在我的身边。”
“可是……,是!”素娥想说什么,但想到刚才老太太的行为,她又忍下了。郡主收留她又信任她,她却已经给郡主带来一次麻烦了,那么坚决不能再有第二次。
夏火火微叹一口气,“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会结束他的性命。他暂时会被带到钱叔那边跟着做一些杂活,如果他不出现什么异常,那么我保证他一生平安。但如果他有一点点异动,哼!”
夏火火不用说完,素娥已经全部理解,她连连磕头,“是,谢谢郡主,谢谢郡主!”
只要暂时能保下高家的这点血脉,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和婆婆了。至于以后,也只能看那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夏火火又从怀里掏出了昨天买的那两副金镯子塞到素娥的手里,“这也是送给小月的礼物。哼,如果不是你昨天话都不说就猫了起来,今天小月已经带上美美的手镯了。”
“是是是。”捧着两副沉甸甸的金镯子,素娥泣不成声。
这是昨天在去府衙的路上买的,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这位会买拨浪鼓和小镯子,没想到竟是为自己的孩子在挑礼物。
而她却在这里揣测人家可能会看不上她的身份而赶走她!
是她看轻人了!
如果是因为身份就看不起她的人,又怎么会昨天单凭她的话就帮她打抱不平?
夏火火不耐道,“行了,有哭的空还不如早点去给我做点好吃的。就你昨天摆在花厅的那些红的绿的,先一样来一碟吧。”
她讨厌哭啼啼的,口气不免有些恶狠,素娥却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现在她算明白了,这位郡主就是面冷心善那种妙人。
“是,郡主稍等,素娥马上就去准备。”抹一把泪,素娥起身就跑远了。
夏火火转身欲走。
素娥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又对着她的方向跪下了,“素娥誓死效忠郡主!”
这话说完后才真的是跑得没影了。
麻赖子把小光抱下去找钱叔了,现场只剩下了天猫和桃宝。
天猫走到夏火火的面前,问道,“主子,不就是一个随手一抓就一大把的下人么?主子想要,亦主子那里有的是,不仅个个百般武艺而且绝对忠心。主子为什么还对她如此用心?”
昨天明明可以大面上应了素娥为高氏和小光的求情,然后再暗地里随便派个人都能以自杀的表象斩草除根,可是主子却是等到了今天的关键时刻才动手。她看得出,主子这是想彻底收服素娥。
问题是,值得吗?
夏火火眼神肯定,“值得!就凭她昨天在府衙明明什么也做不了,却也仁义地先挡在了我面前,就值得!他人敬我一分,我就敬他人一丈。于素娥如此,于你们如此,于我周围的人都如此!”
天猫和桃宝想起了在庄城跟了夏火火的第一天,夏火火就给了她们一人一件御赐之物的事情,心底瞬间都涌上了臣服。
其实这道理世人都懂,但有人成有人不成的区别就在于,是不是能够真心的不打一点折扣的做到。
不远处的月亮门后,钱叔对着来探消息的郑老骄傲的挺了挺胸脯,头顶唯三的白发甩出惊艳的弧度,“老郑头,看到没,这就是咱东方家的未来少奶奶!气度够大派的吧?”
郑老一脸的不同意,“钱老哥,话不能这么说。一,少爷还没发话,老夫人那还完全不知,这怎么能张口就说是少奶奶?这话有损东方家的风评,以后勿要再说;二,这样的气度是大派不错,但与我东方家的家风正相反。我东方家哪里需要一个主子对一个下人如此低三下四的用心?还是一个并无多大用处的下人!这事儿多余,再大派的气度也多余!”
别说身为东方家的主子,就是身为东方家的管家,要想成为他手下的人,那都得是百里挑一。挑人的永远是东方家,什么时候用得着东方家对人用心了?东方两个字就是活招牌,什么都不用做有的是慕名而来争先恐后要进东方家的!
夏火火这样为了一个下人就又花钱买礼物又费心收服的,实在太失身份!
配不上东方家!
郑老转身就走,“我要回去如实禀报老夫人。”
才转身,耳后突然传来夏火火的声音,“顺便帮我打声招呼,三天后的中秋节我会登门拜访,正式向老夫人请安。”
郑老惊然扭头,赫然发现夏火火就在他身后不到一尺的距离。而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到的。
如果是敌人,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他都不知道自己丢了几回命了。
郑老的惊讶不受控制地写在了脸上,这就是钟毅说的那完全没有痕迹的诡异轻功么?
夏火火说完与郑老擦肩而过,目不斜视,郑老忽然怀疑刚才她是对他说了话吗?不是他一时的幻觉吧?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夏火火脚步一停,却并不回头,“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用心!”
郑老脸色一窘:这是在寒碜他还不如刚才那个叫素娥的女人了?不值得她用心再重复一遍?
钱叔不厚道的喷笑出声,“该!”身为毒舌少爷选中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战五渣?!老郑头要惨。
夏火火复又前行,话却没停,“看来这位爷爷耳朵不好使,那还是安静地做个老爷爷好了。钱叔,要麻烦您走一趟了。”
郑老被这两句“爷爷”噎得白胡子都颤抖了,他还比老钱头小两岁呢!凭什么叫那个是钱叔,叫他就是老爷爷?他哪里老了?他脑袋上至今还有一根黑头发呢!老钱头有吗?!
钱叔笑得声音更大了,姿态却有多低就摆了多低,“郡主尽管吩咐,钱叔必定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郑老啐一口:他怎么不死而后已?
夏火火明白钱叔这是在给她撑场,遂更加端足了架子,“麻烦钱叔送一封拜贴到东方府,就说我会在三天之后的中秋节登门拜访,正式向老夫人请安问好。”
“好的,钱叔这就亲自去办。”
钱叔挺胸抬头,像领了什么光耀门楣的任务一样骄傲的自郑老面前走过,错身时还不忘一甩头顶的唯三白发——嘿,安静的老爷爷,拜了个拜。
“你!”郑老的头上气得都要冒烟了。
钱叔更得意了,又特意加了几个显示他身强体壮的轻功招式后,几个纵身没影了。
“老!钱!头!”郑老磨牙的狠度像在嚼某人的骨头。
桃宝走过来,“郑爷爷,您换新假牙了?这回的牙口听着比上次那副好太多了。”
“桃宝!你诚心的是不是?”
“哎?诚心什么?”桃宝一脸无辜,根本GET不到郑老说话的重点。
郑老这才想起桃宝一向单蠢的个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憋火,道,“以后喊我郑叔!”
他是叔,不是爷爷!
“哎?为什么?原来你不是都不让我们喊郑叔的吗?”
郑老,钱叔都是三代老臣,按年纪,还真的是爷爷一辈的。但钱叔不服老,让他们所有人都喊叔;郑老却自持老人就该有老人的威严,命令他们必须喊爷爷。
可是今天,怎么突然就变了?
“那是因为……”郑老哑了,他要如何解释他现在非常介意被人喊老的事情?
天猫心中早就笑得内伤,却不能像钱叔一样无所顾忌地笑出来。
她快走几步拉过桃宝,“还不快快追上郡主?郡主都快出院子了。”
郑老这才注意在他和桃宝说话的空档,夏火火已经一去不回头了。
“你……你们……我一定如实禀告老夫人!”就说他们联手欺负一个老人!呜,他不服啦。
郑老双眼含着泪施展轻功也走了。
此时的东方府,惠丽郡主玉沛涵正在秘密接见一个黑衣人。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出现在盛京城的青焰郡主就是曾经那个闻名尧天的国民渣妃夏火火?”
“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已经指婚给表哥玉怀翰并且两个多月前早就大婚了么?为什么现在却缠上了皇叔大人?”
“一个月前皇叔大人亲自为她从圣上手里讨了一道休夫的圣旨,而且玉怀翰及他全家已经在庄城消失了,夏火火现在的确是自由身。”
惠丽郡主一巴掌拍在桌上,“什么自由身?明明就是想要二嫁的残花败柳之身!还敢肖想皇叔大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低着头没回话,露在面巾外面的一只眼,目光诡谲。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顺便告诉我爹,我不用刀剑也会轻松解决掉夏火火,让他不必担心。”
“是。”黑衣人应一声,闪身走了。
屋内的惠丽郡主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夏!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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