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园窄陋，诸位可是嫌弃？”
秦玉凝眸中神色坦然，朱唇微翘，边问边扫过众人的脸色，只等着乱糟糟的人堆儿里走出个带头起哄的刁奴，吐露出一番侃侃而谈的糊涂话，自己方好下手整治。
果真，一屋子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满，却又猴精地不想出头，眼睛骨碌碌地到处撺掇着私下里相熟却又有些脸面的人上前，一来二去，竟是都聚到屋子里头最从容不迫的李嬷嬷身上。
秦玉凝秀美的身姿碎步而过，李嬷嬷只觉眼前一晃，抬头间，三小姐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正娴静淡然地看着她。
“老奴……见过三小姐。”
“嬷嬷客气了。”秦玉凝伸出右手虚扶之时，脑中忽然闪过一计，裙角下掩着的玉脚悄无声息地踩在了李嬷嬷的棉裙之上，一扶一起，一扯一拽，李嬷嬷身子前倾着就向秦玉凝的方向倒了过来。
白霜柳眉一挑，匆匆挡在自家小姐的身前，生生将李嬷嬷下坠的身子顶了回去，斥责道：“嬷嬷老眼昏花了吗？站不稳还想倒到主子的身上？小姐的贵体哪里禁得住你？”
李嬷嬷面上浮起一丝恼意，自悔大意，蓦然作势就要跪下，可脑海中却是闪过大夫人柳氏的吩咐，双膝愣是停在了半空，不卑不亢，略福着身子回道：“老奴有罪，但也是无心之失，三小姐素来心善，定会原谅老奴的过失。”
秦玉凝轻轻抬了抬眼，嫣然一笑，默默地走到烛光处，用手拨弄着微弱的火苗，耳畔垂簪着的玉钗轻轻地晃动，一长一短，美人倩影，凭空得让人着迷，就连李嬷嬷，也是看得痴了，徐徐一叹：“三小姐真…。”
“真什么？”
秦玉凝缓步轻移，温婉羞怯，皓齿青蛾，憨态可掬，“李嬷嬷是大伯母身旁的老人了，见识广博，玉凝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真，真什么？”
李嬷嬷面色释然，竟是被秦玉凝天真诚恳的神态给诓住了，以为三小姐是故意转移话题放过她刚才的过失，肃然回道：“三小姐真美，真善。”
“噢，”秦玉凝带着一丝遗憾，故作疑惑地说道：“嬷嬷说我美，倒是抬举了；这善嘛，我可不敢当。”
李嬷嬷一怔，这府里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喜欢听美善的称赞，怎么今儿个倒有人说自己不敢当了？
一时间众仆心思各异，都偷偷地打量起秦玉凝来。
秦玉凝感觉到别人探究的目光投来，眉眼一挑，不悦地斥道：“怎么？李嬷嬷回话，你们旁的人还要观瞻着不成？”
话音刚落，一圈圈围在秦玉凝四周的奴婢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胆子大的，盘算着这新主子是个什么脾性；胆子小的，却是颤抖着身子俯身在地，豆大的眼泪都蹭到地上去了。
秦玉凝倒也不是没想过柳氏送来的人会良莠不齐，可她这位大伯母还真是太费心了：送来的人里，那些个精明能干的是柳氏的人；剩下的，竟都是胆小怕事的窝囊样子，只怕原先也是一群极品的粗使丫头，被柳氏临时送来凑够人数的。
“嬷嬷，你看她们都吓哭了。如今，你还要说我是个善人儿吗？”
李嬷嬷自然是不敢说不的，可若说奴婢们有错，这一屋子的人怕是要恨上她了，怎能甘心？
“老奴嘴笨，说不清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总之，老奴一切都听小姐的。”
李嬷嬷极力撇清自己，一副主子说一她不敢说二的忠仆样子跪着。白霜瞄了秦玉凝一眼，也不懂她究竟为何纠结在这“善”字身上，满是疑惑的神色。
秦玉凝牟然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逼人的寒气：“你不是说我善吗？今天我就好好地给你善一次。”
语毕，不顾众人突变摸不清状况的诧异神色，看着白霜吩咐道：“你去将方才抹了泪的都领去给母亲瞧，无碍她以前什么身份，只要母亲看中，抬成什么身份，就当什么值！”
以晴儿和翠儿为首的一批丫鬟感恩地谢了主子。
秦玉凝如此安排，是在给她们这样下等的人一个翻身的机会。只有被欺负地越狠，才会更珍惜得来不易的体面，如此，秦玉凝才能收住她们的心思。
李嬷嬷酸溜溜地看着，心中不满秦玉凝不与她商量随意安置下人的去处，却也只能忍着。她倒是希望秦玉凝得势一般强行将她驱出雪园，好回到大夫人身边过体面的好日子。可一切终究是个想法，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了撷芳园，大夫人能饶了她才怪！
“三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她们无功，竟也得了这样的体面，还不是托了三小姐的福嘛！三小姐还将她们安置在三夫人身边，那更是天大的恩德了！”
“嬷嬷别急着夸我，安置了别人，可我确实不敢安置你们的。大伯母恐怕早就有了交代，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有恃无恐地在我雪园的房屋里吵吵闹闹地抢地盘了！”
秦玉凝随口一说，李嬷嬷心里骇然，夸赞的话硬是咽了下去，眼见着剩下的都是大夫人亲近的下人，再看秦玉凝所说不似胡言，思忖着该怎么将今日的事情转寰，既保全了在众人面前的脸面，又能瞒下今日这“丁点”的罪过。
可惜，不是人人都这么安分守己的！
“三小姐冤枉奴婢。李嬷嬷对您不敬，可奴婢确是不曾有的。今日得了大夫人的遣令来到雪园，说是将一切交由李嬷嬷安排，让奴婢们都听李嬷嬷的。可李嬷嬷由大夫人给了三小姐，她的主子就不再是大夫人，而是三小姐！三小姐误会奴婢，奴婢也只认三小姐一个主子！主子吩咐了白霜姐姐安排，奴婢听从，这才在下人安排上与李嬷嬷起了争执！”
秦玉凝直觉柳氏送来的人当中有猫腻，可也没想过她自己的亲信也争得这般厉害，恐怕现下大呼冤枉的丫鬟，往日里被李嬷嬷压制着狠了；如今换了主子，又看出秦玉凝对付李嬷嬷的心思，才这般表白自己的安分。
“你是？”
“奴婢芙蓉，见过三小姐。”
芙蓉生得娇俏，青丝挽髻斜银钗，绯红的小脸上嵌着两个梨涡，淡蓝对襟月季罗裙外罩着一件银白色素缎短袄，两只白皙的手隐在袖口边若隐若现，偏生还绕着玉指略微不安，一脸的惹人怜爱却透着丝丝倔强，也难怪大夫人将这样的美人送到雪园，想必是大老爷相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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