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氏连忙哽咽着解释:“早上我在园子里,后来大小姐也来了,看见我的时候就扑过来,可能当时她太开心了没有稳住,扑上来把我撞倒在地上,我当时就动了胎气,被丫鬟扶回去请了府医来看,孩子最终没保住。大丫头吓坏了,我不该责怪她的。可是我当时太难过了,这是我和老爷的孩子啊,前几天老爷和老太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突然就没了。我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看见大丫头抓着她骂了几句,没想到大丫头一时想不开,竟然悬梁自尽了……”
她说话的时候抽抽搭搭,还有几分语无伦次,可伤痛的语气在这样的表达才更是可信,岑禹一时倒没办法,他问道:“怎么你肚子的孩子也没了?”
跪在一边的府医乖觉道:“早上我给姨娘看脉,孩子才一个多月还没坐稳,被撞了一下就保不住了。老奴还是建议姨娘早点回去休息,小产后落下病根可不好。”他已经拿到兰氏给的银子,今天过了就可以回故乡养老了,那可是不小的一笔啊。
府医在尚书府呆了十几年,岑禹听了也没多想,扶起兰氏让她坐在旁边椅子上,自己则有些发怔。
本来在外面和人应酬,听府里人来报说大小姐没了他恍惚一下手里的酒杯直接掉地上。怎么就没了?走的时候好好地现在突然就没了?
自几年前莫冰蓝死后他就疏远了这个孩子,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受老太太的影响吧,她不喜欢莫冰蓝,也不喜欢这个寡言少语懦弱好欺的孙女。岑尹萱也自娘亲走后也确实不怎么讨喜,对他的继室横眉冷对觉得孙氏侵占了娘亲的位子,对他这个父亲也是淡漠疏远,渐渐他就很少关心这丫头。可是现在,这个女儿没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好像缺失了什么,比想象中难过不知道多少倍。
急匆匆赶回来,感觉这个消息不真实,路上还想着小厮乱传消息。走近暖冰阁听见哭声,他立刻觉得头晕目眩。现在消息被证实,他更是仿佛失了三魂六魄,影子顿时有点寂寥苍白。
因为岑禹过于出人意料的反应,原本的戏有点难唱,屋子一时凝滞。
苏忍冬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的黑暗冰冷,现在终于触摸到了一点光明与温暖,几乎是骨子里不屈不挠的本能,她努力朝那块光暖爬去。
很好,终于浮上来了。
嗯?怎么那么多人哭,难道她死了?可是这……哭得也太他妈假了吧。
费力睁开眼睛。这是哪里?自己像是躺在蚊帐里,不,不是蚊帐,倒像古装电视剧中古代的帷帐,一袭紫色的帐顶和帷幕,床也是朱红色非常有古典气息的雕花拔步床。侧过脸影影绰绰可以瞧见外面的景象,黑压压跪了一屋子人,还有嘤嘤的哭声。
天堂?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一个人近前来让她问个清楚。苏忍冬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人上前来。她素来冷静谨慎,在没弄清楚情况前不会轻举妄动,但老这样躺着也不是一回事,她试探着问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请问有人吗?
屋子里哭泣一片,谁也没发现这边的动静,她那一句话像石子丢进沙海里,没有任何回应。屋子外面的人都各自忙着,或者忙哭泣,或者忙解释,或者忙演戏。
忍冬只得自己去想,就在她开始想的一刻,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像演电影一般在脑子里掠过,几乎是对信息的本能敏感,她闭上眼睛皱着眉头接受那些信息。
不知哪个朝代尚书府中的嫡出大小姐,貌美如花,但头脑显然比较平庸,看人的眼光也存在问题,被算计那么多次竟然没怀疑到身边的人,其间包括一次被身边的丫头推到湖里,湖边只有俩人,醒来被丫头随便糊弄几句她竟然就觉得对方只是不小心而已,还相信对方找人救了自己,其实那丫头分明是觉得她死定了才去找人来的,只没想到这个大小姐命这么大沉下去那么久也没死成。
认贼做母与狼为友,活该最后被杀的片甲不留。可惜了那张好看的脸蛋儿。
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丫鬟因为忠心被罚到院子做三等丫头,亲娘陪嫁来的老嬷嬷也因听从不怀好心的姨娘挑拨发配边疆了。人无脑至此,给套就钻,在明争暗斗不断的后宅中,可以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忍冬很没有同情心地下此结论。
她也挺可怜,简直是群狼环伺,有人谋财抢未婚夫,有人嫉恨她美貌,还有人因为她的身份心里不舒服,一群人都明里暗里谋害她。过于善良,在后宅环境中这本身就是致命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跑到自己脑子里?
苏忍冬再次睁开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嗯,虽然微凉,但很显然是活人的身体,说明她还活着,可是这衣服有点怎么和刚才梦里那具躺在床上的尸体有点像。不对,那床也是这张床。
她突然开悟了,举起自己的手。对,那个愚蠢的小姐手上就戴了一模一样的翠玉手镯,刚在的幻境她还好好观摩了一下,绝无仅有的玉中珍品啊。
怎么回事?手怎么这小,胳膊白皙细嫩。她一下子拉开被子,然后看见了一双小小的如羊脂玉一般均匀漂亮的脚,晶莹剔透,简直是另外一块价值连城的珍玉。
忍冬预感到了点什么,她哗啦一下拉开帐子,试探着叫道:“朝云。”就是刚才幻境里那个忠心被贬的丫鬟。搞不清状况,她现在也是摸石头过河。
朝云本来跪在人群里抽泣,是这群人当中绝无仅有的几个真正伤心的人,她不明白,小姐打发她出去买东西,怎么回来就人没了,她怀疑是兰氏和小姐屋里的橘青覃嬷嬷干的,可是却没有任何证据。突然听见那一句熟悉的呼唤,本能就抬起头。脸上立刻转为惊喜,三步两步奔到床边:“大小姐,你没死?”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一个劲儿抓着那个人的手使劲流泪。陈嬷嬷也惊异地抬起头看着,她是真的老泪纵横,不顾身份跑过去抱着小姐:“小姐,你没事太好了,我可以向小姐交代了。”她说的后一个小姐,是岑尹萱的母亲莫冰蓝。
苏忍冬的预感果然被确认了,被这两个人称作小姐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被害死的愚蠢小姐,那么,她是谁,这个身体是谁?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苏忍冬定定神,对朝云道:“去给我拿镜子,快点。”